我有清梦压星河

深秋早晨的雨很凉，落在树上叶子就落了一地，落在我的头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便拧成了几绺。父亲站在院子里抽烟，母亲在阳光房里洗衣服。院子外都是树，父亲种了一棵红枫、两颗铁树，我种了石榴、桃树、竹子和茶树，加上绿化的樱花、桂树和樟树，满满当当的士兵环卫着父亲的小院。父亲看我有些落魄，就转过身负手看他的红枫，那叶子在雨中越发红润，剔亮得像片宝石。我站了半天，没讨得有趣，就开着迈巴赫闯出了院子，冲进了风中雨中红尘中。

我竟不知去何处，老巢被捣，新巢刚垒，处处都有些不适应，就像是使贯了凤翅镏金镋，突然改用了大刀片子，轻飘飘无处着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去西关大街西关早点喝碗汤吃点锅贴，肚里有货了想必精神上也能抖擞起来，管他是老是新，先将就再图强的路子总归是没有错的。老板连问了我几次吃什么，我连答了几次，这个老咸湿竟然连丰神俊朗的我都不放过。上了碗汤，我就一勺一勺舀着喝，直到见底，也没见给我上锅贴捍鸡蛋，就冲着背后喊，老板，再给我来一碗汤！老板立刻就弹了过来，说，呦，汤都喝完了，锅贴马上就好！我撕开桌上的卫生纸，深擤了一下，然后沉默无言继续干饭。

出了店，朝西不远就是卖炒货的地方，半老的徐娘磕着瓜子，如林黛玉见到我般，只管抿着嘴儿笑。当年我在路桥小区看汉武大帝，半躺在凳子里，瓜子壳都吐在了褂襟肚子上，看完起身的时候不免有些无边落木萧萧下。陈宝国留着小胡子，龙骧虎步，挥斥方遒，实在是雄霸潇洒得很。我搔了搔头，把几绺头发扶正，步罡踏斗，口吐莲花，要了半斤原味瓜子，然后扬长而去。

办公室冷冷清清，新家具的味道还未去，甲醛就是金莲要喂我的药。水壶里剩着放假前的水，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一股脑倒进绿萝和天堂鸟花盆中。绿萝还是老样子，无动于衷累层伸着绿叶，天堂鸟长出了新枝，藏在大人的怀里，侧身露着新颜。很可惜，这两个家伙不会说话，无法陪我唠嗑絮叨，这就少了生气多了寂寥，说是黯然销魂也不为过。

泡好茶，茶叶都悬在顶上，杯口冒着清淡的香烟。我打开空调，把腿翘在桌上，等着热风把头发和衣服吹干。桌子上放着朱良志和桑德尔的书，老朱循来蹈去说一画之法，未能识太朴不散和太朴一散之奥曲，老桑翻来覆去说优绩至上的不是，却未复述自己市场价值观侵入了本不属于它们的生活领域的观点。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我瞌睡起来，周公梦我我梦周公，蝴蝶迷我迷蝴蝶都很重要。事已至此，也顾不了许多了，我也就慢慢睡着了。

十一点二十分，手机照例响了起来，这是去接孩子放学的时间。安琪在撩她的妹妹，安然在反抗她的姐姐，老婆在一旁左呼右喝忙个不停。放下电话，又闭眼回想了一会，无此地三百两之发现，也无力比多的表现，我竟是睡就睡了，着就着了，没有丝毫的牵挂和遗憾需要在梦里复原重现。

我抬头再看老郭的字，风来疏竹去不留声，雁度寒潭过不留影，甚合孤心；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甚合朕意。我关上空调，打开窗户，凉风冷雨扑面袭胸而来，风卷江湖不惧雨暗村，四山声作已是海涛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