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2） 渴望吃饭不要钱

前几年跟团出国旅游，多次体验了美味佳肴随便吃的“包肥餐（BUFFET）”。几次饭后心满意足之余，总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小时候那极度饥饿之时，自己对“吃饭不要钱”的渴望之情。

大概是1958-1959年的时候，我家住在梧州市大中路与南环路街口的第一个巷子里。我隐约记得，我们住的是医药公司的职工宿舍，3-4层楼高，可能住有10多户人家。宿舍的底层是个大仓库，里面堆满板条的空包装箱。我家就住在底层仓库靠近门边的房间里。从我们家穿过30米左右的仓库，就是大杂院式的厨房、洗澡房和厕所。

现在还记得，住在这样的宿舍里，冬天的晚上对我是很大的折磨。每晚临睡前，我必须先去厕所排泄干净，以免半夜要上厕所。但有时候上床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难免就会产生烦人的尿意（有时纯粹是错觉）-----要不要上厕所？这个念头就会让我在床上思想斗争老半天。孩提的我，怕鬼又怕冷。要我半夜通过几十米的又冷又暗的仓库过道上厕所，那是件很可怕、很痛苦的事情。

跑题了，言归正传。

1958年的时候，我是在梧州东中路小学读一年级。每次上学走的路线和经过街道的主要店面是：从我们家出巷口左拐到大中路口的文具店再往前左拐到南环路的新闻电影院大东酒家糖烟酒店邮电局红星电影院再左拐进东中路小学。

我们那时候属于城市贫民家庭，我从小学的时候起，就没有吃过早餐（后来读中学时住校才有早餐吃）。每天中午放学，总是肚子饿得咕咕响时，就要经过香气外溢的大东酒家。那时候大东酒家应该就是梧州最大最有名的酒家了！这酒家的门口柜台摆的各类点心，以及酒家飘出的是所谓的“纸包鸡”的香味，对小时候的我的诱惑力之大，现在仍难以用语言形容！

那时候正是全民搞所谓“大炼钢铁-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时候。起初是看到家家户户把家里的多余铁器贡献出来，接着就见街上各个单位和店铺都将铁闸门拆除下来炼钢。不久以后，就听说要成立人民公社，而且还说“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这对常年生活在饥饿状态下的我来说，真是难以置信的天大喜讯啊！

从那以后，每次放学后，我在大东酒家柜台前逗留的时间更长了。眼冒绿光的我，经常是一边看那些点心，一边咽口水、一边梦想：“如果我们这里也成立人民公社，这些东西可以随便吃，先吃哪样好呢？”

我也开始特别关注打听“什么时候我们这里也成立人民公社会？”这个严肃的问题了！

陆陆续续地，我听说附近各处开始成立人民公社了，但梧州还是没见什么“吃饭不要钱”的动静，难免心急如焚。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又听说附近有什么街道或社区成立人民公社了，但大东酒家这边为什么还没见可以免费吃东西的动静啊？就这样，从每天心痒痒地经过大东酒家，到最后心灰意冷---好几个月过去了，吃饭不要钱的情况始终没见出现。

最后，我经反复打听后才得知：“现在梧州各处人民公社早都成立多时了！其实吃饭不要钱的情况是在农村才有，城市里没有这个政策。”盼望、等待这么久，得来是空欢喜一场，我真是失望极了！

奇怪的是，那时候我还幼稚到不会担心：一旦吃饭不要钱，大家都去大东酒家吃东西，我这么弱小的毛孩，还能抢到东西吃吗？我那时候也不会明白，真的吃饭不要钱，也不见得是好事呢！

果然没过多久，我们就要经历更加困难、难捱的日子了。一心想将共产主义从空想变现实的我们，受到了历史的惩罚！几年以后，全国人民都生活在大饥荒中。后来，我从老爸口中得知，我们老家广东顺德本来是个鱼米之乡，但我的三叔却是在那个困难时期营养不良、水肿而死的。

我还记得当年的一件小事：有次和邻家小孩聊到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时，他说：“最好吃的是花生，我已经很多年没吃到花生了！”他还拿出2毛钱压岁钱对我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颗花生，我就给2毛钱你。”那个年代的2毛钱，对我们小孩来说就是巨款了！那个邻家小孩可能家境稍微富裕，但他那时候的梦想也不过是吃到一颗花生。而我就更可怜了---我那时候连这样的奢念都没有啊！往后几十年的生活中，有时候吃花生的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儿时伙伴想吃一颗花生的这个愿望。

1960、61、62年所谓“三年困难时期”的种种经历---给我这辈子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梦魇般的记忆。我很不想回忆这些往事，但现实偶尔的触景生情，还是不时会把我带回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我们那代人的苦难经历，是好事也是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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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梧州市大中路和南环路的截图，小时候我家的位置就在图中左边“基督教会”街对面的巷子里（图中左边红色箭头），东中路小学可能就在现在11中的位置（右边红色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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