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陈群洲：一片叶子搬家，仿佛整个秋天都在移动

一片叶子搬家，仿佛整个秋天都在移动（组诗）

秋天里，一片叶子在搬家

一片叶子里曾经住进过那么庞大的春天

春天的云朵、鸟鸣、河流

春天生命的蓬勃，甚至惊雷跟闪电

现在，它老了，老到步履蹒跚

所以想到要把家从高处，搬到地面

叶子搬家的过程，悄悄的

比一丝风更微弱

可是，大地仍然感觉到了

整个秋天，都在移动

我的食物偏好

我跟香菜之间没有根本性冲突

敬而远之，是难以接受它

表达香的方式

人与人之间有缘分，有隐秘的关系

人跟植物之间，也有

我害怕红薯，害怕野蘑菇、野白菇、马齿苋、南瓜藤

这跟我饥荒的童年有关

我幼小的胃，尚在成长之中

就已经一篮子一篮子

装下过它们

女儿的曲奇

可能只有在女儿眼里它才这样可爱

她网购日常家居所需要的一切，给它家的温暖

她说，它胆小，在外流浪，可怜巴巴的

应该得到爱

她陪它听音乐，做游戏，上医院

甚至它轻轻的叫，每一声

都是妈妈、妈妈

只有我和她的妈妈在为她着急

一个25岁的孩子，在单位那么上进，她的善良，她的青春

她全部的注意力，她4年的园艺学苦读

她的英语6级，她花朵样的容颜

她空空荡荡的闺房

不能只属于

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猫

早衰辞

如果，我也学会了擦去时光留下的痕迹

如果，一夜之间没有经历那么多事情

如果，白的两鬓可以像雪后的春天沿小路再一次返青

如果，满脸的皱纹约等于虚构

可惜所有的假设都没有成立

找遍所有角落，我确信自己已经彻底弄丢了

为之自豪过的，最美好的

一段光阴：青春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既然每个人

都会有这样一天，就将这突如其来的老态

当作是时间不小心泄露秘密

提前出卖了我后来的样子

武器

一条鱼，只有打开它的身体

才能看到它的秘密。才能明白，弱者

也有让人不敢轻视的理由

它小小的血肉之躯带着致命的刺

那个叫邓玉娇的湖北洗脚妹

也是。在低处，循规蹈矩

讨生活，只卖力气

可是永远只卖力气。只有被逼到高高的窗台上

我们才知道，她一忍再忍的身体里

原来也藏着封喉锁命的刺

1944年的一张老照片

画面上全是骨头。衡阳保卫战结束后

国军师长带人收集几个月

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腿骨垒了一操场

还有不计其数的头盖骨

给他们戴上头盔，就是几个成建制的整编师

骨头发着白光。那是不会消失的粼跟仇恨

一个军人死了，骨子里还写着忠诚

所以我总相信他们活着

后来我搬到萧家山住了几年。那儿，正是1944年夏天

衡阳保卫战的主战场

每次出门，我都会踮起脚尖走路

我怕脚落重了，会踩痛他们

陈群洲，湖南衡山人。作品见之于《诗刊》《中国作家》等处，著有诗集《约等于虚构》等8部。曾获毛泽东文学奖、第五届张家界国际诗歌节诗歌大赛一等奖、首届半岛诗刊年度诗人奖、首届诗魔方年度诗歌奖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蓝墨水上游诗群发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