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的地方-那烂陀寺

玄奘与那烂陀寺

我们一行3人坐夜车于凌晨4点多钟到了离那烂陀最近的火车站。火车上又冷又没有安全感,也没有人报站名。天还黑着,我们从没有人看管的火车门向四周张望,漆黑的夜里,只有微弱的灯光在清冷的空气里闪烁。没有站台,我们只好从车厢里跳到地面上,左右一看,只有几个人下车,一打听还有好远的路要走。一位好心的中年男子将我们带出车站。我们顺着乡间小路走了近半个小时,5点多的时候,到了一个路口处,上面有一个牌坊,朦朦胧胧之中看到上面的文字是音译“那烂陀”的字样,欣喜若狂。若明若暗之中我们又看到了几个人影,走近才知是个卖煎糕的露天小店。我们给领路人和自己各买了一个,吃后又顺着路人指的道走向理想之地。支持我们的力量是想圆“那烂陀之行的梦”,是玄奘求法的情结。

走着走着,天色微明。在晨光熹微之中,突然间我们看到一个大铁门上面半圆形的拱门上写着几个中国字:“中华寺”。我们高兴得不得了,这是我十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中国字,而且写的是寺庙,真是喜出望外。我们赶忙上前去敲门,由于太早,里面的人可能还未起床。过了难耐的10 多分钟,大铁门上的一个小门终于开了。我们说明情况后,被带进庙里。寺庙不大,是一个小庭院,左面有一个带水池的小花园,池子里面有一个半立式的眼镜蛇雕塑,右边是两座两层的可以住人的禅房。面对着的一间屋里有一个佛陀像,从侧面过去就是住持的屋子了,里面有张床,还有许多照片挂在墙上。住持是缅甸人,不会说汉语。他的前任是个中国台湾人,他主持中华寺已有十几年了。他让人为我们准备了丰富的素膳,我们交了香火钱。告别后,天也大亮了,我们问明路径,就直奔那烂陀寺“杀”去。



01.


那烂陀的佛教文化

那烂陀(梵语:Nālamdā),全称那烂陀僧伽蓝,是公元5世纪笈多王朝时期创建的。兴盛于戒日王朝和波罗王朝早期,衰落于波罗王朝晚期,700余年来,它已成为古代印度佛教的最高学府和当时研究印度文化的中心。“那烂陀”是梵文的音译,其意一说是当地一种龙的名字,一说是“传授知识”,一说是“施无厌”,总之,都是褒义的内涵。它位于印度古摩揭陀国王舍城附近10多公里处,也就是距今天印度比哈尔邦中部巴特那县离拉查基尔约11公里处的巴腊贡(Baragaon)。神怪小说《西游记》中唐僧西天取经要去的“西天大雷音寺”所在地就是那烂陀,现在已是文化遗址。据载,辉煌的那烂陀寺毁于1200年前后的兵乱战火之中。伊斯兰历史学家敏哈吉(Minhaj-i-Siraj)在自己的书中记述:“有一位伊斯兰的首领率兵打到了那烂陀,因为他们宗教信仰不同,就在当地大肆劫掠,并把当地的绝大部分居民,包括‘削发者’(当然是指佛教徒)在内,统统处死,无数珍贵的佛经被付之一炬。”从此那烂陀寺一蹶不振,逐渐湮没。1812 年,欧洲人弗朗西斯·布昌南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塔和大型宫殿遗址,他推断这里曾是祭祀之地和皇家宫殿。半个世纪后的1861年至1862年,亚历山大·康宁汉根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的距离和方向,推断这里就是那烂陀。1915年印度考古监督局开始挖掘,揭开了那烂陀的真面目。

那烂陀寺的遗址很大,残垣断壁就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其中有整齐的僧房和多座寺庙、佛塔等,常住僧众万人以上。作为印度古代的最高学府,它实际是一个大佛学院。它的建筑面积很大,挖掘出的遗址面积约14公顷,只占玄奘《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十分之一左右。从遗址现场上看,建筑材料为青石和红砖两种,建造于7世纪。遗址西南角的寺庙建筑共有7 层,层层叠加,犹如空中寺庙群。那烂陀寺不仅规模宏大,而且藏经丰富,分为“宝云”“宝海”“宝洋”三座藏经楼。那烂陀寺隆盛时期,大师云集,高僧辈出。许多知名的印度佛教大师和域外高僧都在那里学习过,比如龙树菩萨、莲花生大师、戒贤法师,以及65岁赴印度求法、78岁才回中国的法显和29岁出国、44岁载誉回国的玄奘等。可见那烂陀当年那些高僧、大德才华横溢、讲经论道的深厚素养与功底,真可谓佛教世界首屈一指的文化盛况。

遥想当年,上万名各国佛教徒在100多公顷的校园里穿梭往来,何等壮观。各处的讲课声、辩论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旷野上空,那景象又是多么让人激动。站在高处的遗址上俯视四周,可以发现佛学院布局整饬、等级森严,但又充满了一切为了方便学生的学术氛围。求佛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潜心向佛、参佛修业,使印度古代形成的论辩之风在这里得到更好的发挥;师生互参互诘、教学相长,通过问答交流学问,至今令人向往不已。走出经堂之后,如有学生余兴未尽,仍可在宽广的庭院里和狭窄的甬道上讨论不止。那烂陀寺“僧徒数千。并俊才高学也。德重当时。声驰异域者。数百余矣”。他们“请益谈玄。竭日不足,夙夜警诫,少长相成”。他们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共识:“其有不谈三藏幽旨者。则形影自愧矣。”这是多么难得的自觉学习精神。正是这种刻苦钻研的精神和佛理思辨才使这里精英汇聚、人才辈出。玄奘的老师戒贤法师的继承人是法称,后续的重要人物是寂护。寂护在西藏传教多年,直至762年圆寂。那烂陀的另一位高僧莲花生后来也到西藏传教,成为藏传佛教的创始人,名满佛学界。

近1400年前,唐贞观元年(627年)高僧玄奘冒着生命危险,悄悄从长安出发西行、昼伏夜行,偷逃出玉门关,到达高昌王城(今吐鲁番县境),再经铁门关(库尔勒)到库车(龟兹)西行阿克苏,翻过葱岭(帕米尔高原)北麓凌山,往西到达碎叶,再经康国撒马尔罕到乌兹别克西部(大夏)的铁门南下抵阿富汗之巴米扬,到今巴基斯坦白沙瓦和斯瓦特地区。他边走边学,走走停停,前后两年时间(629年),后经今巴基斯坦旁遮普,进入印度北部地区,到曲女城(恒河西岸之勒克),依然是边走边学,终于在贞观五年(631年)抵达了他朝思暮想的摩揭陀国的那烂陀。此时,玄奘已入印2年多。他在各地游历,早已在印度佛学界名声远播。那烂陀上百名僧人手持鲜花,以盛大仪式出城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异国僧人。当在20位僧侣的陪同下去拜见如雷贯耳的那烂陀住持、全印度大乘有宗的最高权威、正法藏戒贤法师(约528—651 年,“戒贤”是梵文的意译,音译为“尸罗跋陀罗”)时,玄奘对他顶礼膜拜,行弟子礼,内心万分喜悦。

过去我已在中国境内走过玄奘的求法之路,现今又追寻他的足迹来到那烂陀,分享他实现梦想的喜悦,真是无比激动。虽然昔日辉煌灿烂的大学堂,如今已是一片荒凉,但我站在这些庞大宏伟的残垣断壁的红墙上,仿佛看到玄奘孜孜苦读经典、与群僧唇枪舌战、出门乘坐车舆的神态与身影;能够想象出他在那烂陀苦读5年的1800多个日日夜夜是如何废寝忘食,努力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的。贞观十年(636年)玄奘离开那烂陀到印度各地寻访高僧大德,参观龙树、护法和陈那等佛学宗师的故乡,拜师访学,悉心研习各种经典义理。学成后,戒贤大师聘请玄奘为众僧宣讲多门经典。641年初春,戒日王(606—647年执政)仰慕玄奘的才学,决定在曲女城举行讲经辩论大会,恭请玄奘做大会论主。当时五印(北印度、东印度、西印度、南印度、中印度)18 个国王、精通大小乘的高僧3000 余人,婆罗门和外道学者2000 余人参加大会。玄奘从容登场,讲论异常精彩。在18天的辩论会上,玄奘任人问难,但无一人能予诘难。玄奘一时名震五印,并被大乘尊为“大乘天”(“摩诃耶那提婆”),被小乘尊为“解脱天”(“木叉提婆”)。当年,玄奘辞去戒日王让他留印的邀请,载誉回国。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玄奘于645年正月回到长安,受到朝廷内外的隆重接待。此后,他译经不止,终于在664年,因劳累过度,力衰而亡。玄奘不平凡的一生,令人们不禁掩卷而泣。



02.


那烂陀与中国

走出那烂陀遗址,我们驴友一行3人余兴未尽,决心再去寻访玄奘纪念堂,以便让我们游子的遐思有个归属之所。于是出了遗址的大门顺着土路向东逶迤而行。一路崎岖坎坷,我们不停问路,走走停停,将近1个小时,终于在路的左侧远远地看到葱绿的田野之中,隐隐约约有一座中国古典园林式的建筑。我们疾走到一座桥上,下面就是那烂陀河波光粼粼的水面,左侧河岸上在那宛如中国江南的景色中,有一座蓝黄相间的雕梁画栋式的殿宇,那就是新建的玄奘纪念堂。20 世纪50 年代,中印友好,互信度很高。印度政府因为那烂陀寺遗址是根据玄奘《大唐西域记》的记载而被发现的,所以决定在遗址附近玄奘原来在那烂陀学习时的住所原址上建造玄奘纪念堂。由于玄奘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地位,中国政府也非常支持这一纪念两国友好往来、文化交流的大好事情,于1957 年决定捐款30 万元人民币——这在当时已是一笔巨款——玉成此事。为了表达诚意,中国不仅捐助了资金,还提供了建筑这个纪念堂的设计图纸。现在我们面前这座宏伟的宫殿式建筑,不仅是中印文化交流史和佛教发展史上的重要标志,而且是丝路文化交流史上永远矗立的里程碑。

进了纪念堂的大门,犹如身处幽静的禅院之中。迎面而立的是身材适中的玄奘背着行李箱迈步向前的雕像。这不就是背包客的原始形象吗!我们几个现代的背包客,激动地将背包整理好,略微侧身纷纷与之合影留念。但是玄奘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就是求佛法的留学生。正是因为受到玄奘不远万里西行求学精神的鼓舞,我们才得以来到那烂陀寻找他的踪迹。雕像后面的高台阶上是以大雁塔玄奘大殿为原型而建的宽阔纪念堂的主体建筑,走进大殿顿时有一种空旷高远的视觉冲击力和一种庄严肃穆的神圣感。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只有在重大场合才会点燃的香炉。案桌前供奉着玄奘从菩提伽耶带回国的佛陀脚印的复制品。对面高墙上吊挂着那烂陀高僧的画像,进门两侧是玄奘生平的彩绘,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敬意。玄奘的精神在纪念堂里找到了归宿,他的魂魄仿佛萦绕在旷古寂远的空间里。他以一个真正求法人的肉身之躯,让中国人懂得了人性中的信仰与虔诚、梦想与追求、成功与毅力、聪慧与刻苦等品质的高贵。他让印度人从《大唐西域记》中发现了自己遗失的那烂陀历史,还给了印度人对他的所有馈赠。玄奘让中印两国人民都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敬佩,并成为两国人民心目中知名度极高的中国人。中国庆幸有了那烂陀,而印度庆幸有了玄奘。

那烂陀的佛教文化与中国结缘很早,而玄奘的到来使之达到了鼎盛期。由于那烂陀寺“高才博物,强识多能,明德哲人,联晖继轨”,所以“众所知识,德隆先达”,以至吸引了周边各国的僧俗两众前来求学。其中,到过这个寺庙的、读过书的、访问过的、求过经的、学过法的中国僧人就有义净、慧轮、智弘、无行、道希、道生、大乘灯等一大批人。据说因为从中国来此地求佛的人太多,而在距那烂陀寺约50里处,曾建有一个名曰“汉寺”的庙宇。“在敦煌曾出土过一个古代写本,叫《西天路尽》,书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寺东五十里有汉寺,汉僧在此也。’”由此可见,因中土僧人来那烂陀学习的人多,他们甚至有了自己固定的住所,这也是中印佛教文化交流密切的又一真实写照。

那烂陀所在的摩揭陀国,自唐代开始就和中国有密切的官方往来。唐太宗曾专门派人到摩揭陀国去学习制作白砂糖的方法。此前中国只会做麦芽糖,是摩揭陀国人教会了唐朝人用甘蔗制作洁白、细腻、纯净的白砂糖。唐朝的大型宫廷音乐《秦王破阵乐》当时在印度传播广泛(唐太宗未登皇位前,曾被封为秦王)。《大唐西域记》载:“今印度诸国多有歌颂。摩诃至那国秦王破阵乐者。闻之久矣。”当时印度一代明君戒日王也对《秦王破阵乐》很感兴趣。他曾对玄奘曰:“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少而灵鉴。长而神武。……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戒日王和玄奘于贞观十四年(640年)下半年见面,促成了戒日王派人到唐朝去晋见。《旧唐书》和《新唐书》对戒日王派使节到中国都有言之凿凿的明确记载。贞观十五年(641 年)唐朝还派了官员梁怀尽作为使臣将印度使臣送回印度,并顺便进行了回访。此段记载也见于《册府元龟》。可见玄奘到那烂陀访学为中印文化交流所做的巨大贡献。

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非常感动。印度那烂陀在时隔800年后要复建,将来会有来自40 余个国家的多名学生陆续进入这所古老的学府进行深造。而印度和其他18 个亚太国家,包括中国在内,将共同出资,在离旧址不远的地方建立那烂陀大学的新址。我们翘首以待印度那烂陀重现当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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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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