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的往事

我在20岁时才第一次见到大海。

中学时期学习矛盾的《海上日出》，被太阳从海面升起的磅礴气势所震撼，一直想看海上日出。可惜生在大西北，看惯了广阔无垠的大戈壁滩，见多了茫茫沙海，就是难见大面积水域，大海一直成了心里的梦想之景。

记得是上大二开学前，和一起同行的伙伴相约，提前几天到校放东西，然后去秦皇岛北戴河游玩。

那时候坐火车从西北到北京，没有三天三夜到不了。当时家里困难，为了省钱，从不考虑买卧铺票，每次无论是回家还是报到都是买硬座票。靠着年轻身体好，每次到达疲惫不堪，睡十一二小时大觉后又满血复活。

那次到学校，女生宿舍宿管沒来进不去，后勤临时把我们安排在男生楼一间空宿舍暂住。放好带来的东西我们都休息了，本想睡个好觉，无奈宿舍在水房近旁，蚊子实在太多，骚扰的人无法入睡。为防蚊子搅扰，我们找出蚊香点了才沉沉睡去。

实在太累，没想到蚊香燃尽，烧着了我护单一角，火星又燃着护单下的棕草垫。当草垫的烟气把我们熏醒时天已大亮，赶紧爬起来泼水灭火。待烟雾消散星火灭尽，一看我的护单被烧破茶杯口那么大一个洞，棕草垫烧烂碗囗大一块坑。庆幸没着起大火，否则看海也得泡汤吧。我们悄悄将垫子翻了个个，收拾完一切一大早就出发了。

到秦皇岛乘坐大巴还是火车记不清了，只记得从杨柳青乘班车到天津西站，又从西站乘地铁到东站，从东站到达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海的姿容暂时沒看到，海浪拍岸的声音先听到了。

我们先在街上瞎逛，打听到鸽子窝公园能看到海上日出，打算一夜不睡，这样即能省住宿费，又能早早走到看日出的地方抢占最佳位置，欣赏海上日出。

我们沿着海岸走，岸边有栈道，夜深露伴，灯火阑珊，灯光象条龙一样伸向东边。海面一片黑茫，显得神秘深隧。走在栈道，感觉海近在咫尺又辽远无边，有时候听到海浪拍岸撞击的声音，似乎海就在脚下，不小心就会一脚迈进海里去。

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到一处礁石纵横的地方，这里处处有人声，听上去有人还在附近游泳。巨大的礁石被白天的阳光晒的滚烫，在夜里每块石头上面都暖呼呼的。我们也走累了，便各自找了块石头躺在上面休息，静听海的声音。海浪轻拍礁石，象个玩皮撒娇的孩子，时而咆哮大吼，时儿低声呢喃，时而轻抚，时而猛捶。我们毫无困意，充分感受石头上的温暖和海浪的欢歌。

歇足劲儿了，我们继续向鸽子窝走。看看时间，快到凌晨三点半了，八月份看海上日出的最佳时间是凌晨4点到6点，得快点儿走了。待我们走到到鸽子窝，我的天！乌央央已集聚了许多等待日出的人，拥有长枪短炮拍摄设备的把最佳位置都占据了，往哪里挤呀！上鹰角亭还要收费。得，穷学生就穷玩呗，重新找地儿吧。踩着岸边乱石，我们向一处人少的低洼处走。

我们还真找到一个地儿，这里礁石纵横，不仅人少开阔，石头还多，便于坐卧。我们各自找了大石头躺平，面向大海，眼望东方，静等日出。东方已显鱼肚白，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启明星，使尽眨眼照亮黎明前的夜空，它知道马上要被太阳的光芒射杀了，得释放最后的光芒。

东边的天空已有微芒，海也平静了，等待太阳升起。我们屏住呼吸，眼睛紧盯东方那片白。渐渐地，那片白转向了鹅黄，鹅黄变成明黄，很快又转橙黄。这时候已有光芒扫向云海，仿佛要为太阳升起扫清障碍，天空亮起来啦，太阳即将升起！橙黄的光芒已成了橘红色，进而成红彤彤一片，接天的海也被这晨光染成一片红。太阳象个害羞的新娘，终于露了她羞红的半边脸，海面也有同样的半边脸，随着起伏的微波，将那羞怯的红荡漾开去。

我们如痴如醉地看着红红的太阳升起，眨眼之间它就跳出了海面，竟然完全忘了拍照。我们忙忙的拿出自己带的傻瓜相机，伙伴说好久沒摆弄过它，都不会装胶卷了。待我们七手八脚装好胶卷，太阳的红晕散去了，变得光芒万丈。

海面撒满金光，海水波光粼粼，水光四射。我们激动万分，对着太阳骚手弄姿，又用手掌托太阳的，用拳击太阳的，双手捧太阳的，用嘴亲太阳的，张嘴吞太阳的，举太阳的……每个人都充分发挥拥有太阳的想象，互相拍，互相选择最佳最形象的姿势和太阳合影。直到天光大亮，太阳升得在镜头里找不到更好的意象了，我们还意犹未尽，又在礁石丛中摆拍，直到带的四卷乐凯胶卷全部拍完才罢休（那时候不象现在出去玩走一路拍一路，一般都是在景点才拍照留影）。

见到大海了，海上日出也看了，我们也该回校了。

我们回到学校，不顾颠簸劳累，兴冲冲拿着胶卷交到冲印部去冲洗。想着那海上日出的美妙景象会永远留下来，也想着能早点看看我们和初升的太阳合影的样子，我们一连几天每天下午去冲印部问照片洗好没有。到第三天我的伙伴从冲印部回来，垂头丧气的样子，问她照片出来没，她竟痛苦的哭了。

我们大惊，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照片洗坏了？她摇头哭着说：照片没法洗，胶卷全曝光了！

什么呀？！

我们象被兜头浇了凉水。怎么可能？！我们不相信，也不甘心，又一起去冲印部。店里冲印的小哥说，胶卷你们沒装到位，全部曝光了。说着拿出我们的那四卷胶卷，展开给我们看。胶片上什么都没有，太阳，大海，礁石，我们，哪个都不在上面，空白一片。

我们象丢了珍稀宝物一样，个个失魂落魄。内心充满失落、懊恼、惋惜，甚至悔恨交加。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请个人给我们装胶卷，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熟悉一下相机，后悔为什么事先不学习练习拍几张照片，即使浪费一下也沒关系。这下好了，浪费掉四卷，一卷12元，近50元白扔，一个月伙食费啊！钱费了不说，那些美好的瞬间，一去不返！只能成为心里永久的遗憾，海上日出也只有在记忆里才能回想的壮美奇观。

有一段日子，我们一提起这件事就耿耿于怀，拿相机的伙伴更是一想起心口就疼，后悔不已。直到如今，快三十年了，我们几个聚一起提起此事，惋惜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好在已不象当时那么难过了，成了我们青春岁月美好的记忆。

今天借此机会记述，致以怀念我们一起北戴河的难忘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