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年 - 新人奖得主杨潇:一次壮游,一次神游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章咪佳

青年作家杨潇从大理来。订票时他说得搞“空铁联运”:从大理坐高铁到昆明;再从昆明飞杭州。

6月13日0:10分,在路上辗转了12个小时后,他抵达酒店;除了船,各种公共交通基本都用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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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潇 记者、作家、背包客

在路上,是杨潇的惯常状态。2022年,他凭借非虚构旅行文学作品《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2021年5月出版,以下简称《重走》),获得“钱江晚报 浙江新华”第十届春风悦读盛典·春风新人奖。

《重走》记录了一次对旧山河的壮游:1938年,300余名师生组成的“湘黔滇旅行团”,徒步跨越三省穿过西南腹地,从长沙临时大学西迁到昆明西南联合大学;2018年,处在人生转折点的青年作者杨潇,重新踏上这条1600公里长路。

80年后的这场重走,是一次非典型的公路徒步旅行,不时要与大货车擦肩而过,但沿途山色、水光、鸟鸣、人语,又与历史上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流亡者所见所闻渐渐重叠、交织,乃至对话、共振,一个层累的、被忽视的“中国”,由此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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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罗新在《重走》的新书发布会上谈到,旅行写作在中国一直不被看作是一个独立的门类,“过去都是放在散文里面,所以好像给人感觉,(旅行写作写的)是一个游记,游记能够有什么。”“但是在近代的欧洲,旅行写作分量很高,有许多经典作品。这些经典作品足以跟虚构文学作品相提并论。而且从长期阅读来说,甚至不只是在文学意义上,也是在历史学、社会学(意义上),读者的面非常宽。”

1.

行程紧张-作业-第8次加印-“盲盒”惊喜

杨潇本打算6月14日清早出发离开杭州,倒两班飞机回程,“正在大理闭关写书,这次就不在‘天堂’流连了。”

行程这样紧张,我有点不好意思代表主办方给作家布置一个“作业”:为读者签书。

每位嘉宾的一百本书都提前运进了他们的房间,好几摞码在写字台上。6月13日上午春风论坛结束后,我跟杨潇商量,在下午颁奖典礼前先保证休息,书能签几本算几本。他倒是很高兴:“没事,我已经签了一半了。”

还有惊喜:他说他每签十个名字时,会在一本书上另写一句话。

后来这批书运回报社,我开始集中“拆盲盒”。同事原子说,她把自己读完的《重走》加塞在当时等待签名的书阵中。她这本《重走》已经绝版——2021年5月第1版2021年5月第1次印刷,当时我们编辑部第一时间读到了热乎的新书。今年颁奖典礼前我们再次大批量购买到的《重走》,已经是2022年5月第8次加印的版本。

我找出这本书,扉页上写着:“一次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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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神游-迢迢大路到西南联大-去我所知最好的学校

这场神游,杨潇重建了一个现场,这是他特稿记者出身的重要技能之一。但这次的重建又不一样。

“80年”,从一条时间鸿沟,变成了一条空间通道:走向联合大学的年轻人,清华的杨式德、北大的余道南、南开的刘兆吉……还有同样走过这条驿道的李霖灿、沈从文,甚至林则徐、徐霞客,都被请过来,成了杨潇同行的伙伴。

80年以来的万事万物,都在慢慢和西南联大发生联系:

2018年4月,杨潇重走到沅陵(湘西重镇)郊外后,开始在乡野里徒步若干天,等回到城市里,“只觉得丰盛,蛋糕店丰盛,卤味店丰盛,水果店那简直了,杨梅和橘子个个色泽诱人,一点儿都不饿却想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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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陵县看到诱人的杨梅和橘子的那天,还见到野樱桃。“满街都是扁担挑着的小摊,我尝了一颗,软塌塌的,甜和酸都不到位,‘这是野的吗?’随口问了一句,那位大姐立刻不高兴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消化我的冒犯,然后反问:‘那不是野的是啥呢!那不是野的是啥呢!’”(可惜这些丰裕的水果没有拍下来)

1938年3月7日,湘黔滇旅行团到达沅陵。那天迎接他们的,是一场长达一周的暴风雪。这一天,沈从文设宴款待旅行团的老友,“我请一多吃狗肉,他高兴得不得了,直呼‘好吃!好吃!’”

结束旅行后,杨潇在大理床单厂摄影博物馆二楼的图书馆,偶尔看到匈牙利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的作品集:里面有一张汉口的雪景照片,拍摄时间,是湘黔滇旅行团达到沅陵的这一天。

他又读到奥登(Wystan Hugh Auden)和衣修午德(Christopher Isherwood)所著《战地行纪》里的记录:“通往渡口的人行道和铺石台阶结了冰,走着溜滑溜滑的……扬子江翻滚着浊浪与狂风暴雪竞相肆虐,我们仿佛来到了真正的世界末日之境。”一看日期,1938年3月7日。

奇妙的共时性被连接起来了。他重建了那一天的多重宇宙并置的时空,被初春寒潮席卷的南中国:

“1938年3月7日达到沅陵后,值班的杨式德与同学、厨役一起过江买菜,一路全是积雪,清澈的沅江被冲进河里的泥土染成了黄色。

同一时间,英国作家奥登和衣修午德坐火车从广州北上,去报道发生在中国的战争——对他们来说,武汉如同前一年的马德里一样,是抵御法西斯势力、保卫自由世界的理想堡垒。两人3月7日抵达汉口,当他们蹒跚着走出车站时,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暴风雪。

而同样人在汉口的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用镜头记录下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降温:也是3月7日,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临时首都一片空地上打起了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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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卡帕 玩雪的孩子 中国汉口Robert Capa:Children playing in the snow. Hankou. 1938

6月13日下午,在春风悦读盛典颁奖礼上致辞时,新人作家杨潇,向大家介绍了一位他在资料中神交,后来有幸真正见到面的杭州朋友,吴大昌先生。

吴先生出生于1918年,富阳新登人。1937年抗战前,青年吴大昌正在清华大学机械系念一年级。

2018年5月28日,杨潇第一次去吴大昌先生在北理工大院的家里采访先生,他刚刚过了100岁。吴先生讲述了81年前的一个场景:因为不用参加军训,1937年7月初,吴大昌回到老家。“七七事变”的消息,他是从本地《东南日报》上看到的,“当时还希望这件事和平解决,暑假以后还能回去上课。”

在老家等待消息的那个漫长的暑假里,工科生吴大昌读完了冯友兰先生50万字的著作《中国哲学史》。

“当年,这群年轻人也彷徨,也惊慌,随波逐流,但是总有种力量托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沉沦,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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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8日,杨潇去给吴大昌先生送《重走》的样书。先生已经104岁,身体还非常好,记忆力也非常好。老先生说他前一年做了胆结石切除手术,“不过他好像比之前见面的时候更加容光焕发了。看他的耳垂,多么惊人。”

杨潇写书的时候见过一个出版社编辑,对方问他:“你能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你的旅行?”把他问生气了,有谁的人生可以被概括成一句话呢?

“当时情绪有点复杂。”杨潇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都在寻找故事,那种惯常意义上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趟旅行,包括80年前湘黔滇旅行团的这趟旅行,都没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但是当他开始采访联大的后人,了解到神交的这些朋友的人生故事,他发现他最终要处理的是一个时间的故事:“当你把旅行拉长到一个人一生的长度,这件事情本身就挺惊心动魄的。”

“我就老老实实地描写,老老实实地记录,老老实实地叙事。”

电脑D盘里,存储了他的“老老实实”:“湘黔滇旅行团”文件夹,66.4G,包含884个子文件夹,22268个文件。这个文件夹,仍然在持续膨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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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8日,杨潇与中南大学赵新那教授、赵新那之子黄家林

在写书过程中,杨潇听得最多的歌曲是《It's a long way to联合大学》。这是当时湘黔滇旅行团进入昆明城时唱的歌曲,它由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根据英国一战军歌《It's a long way to Tipperary》改编。

重走开始的第一天,杨潇在长沙采访了赵元任的二女儿赵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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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4月28日,湘黔滇旅行团跋山涉水走了68天,1600公里,到达昆明。当时走另外两条路1938年4月28日,湘黔滇旅行团跋山涉水走了68天,1600公里,到达昆明。当时走另外两条路【注释③】

2018年4月8日那天,95岁的赵新那教授坐在轮椅上,哼唱了这首歌:“It's a long way to 联合大学,To the finest school I know.”

80年后,杨潇以行走和写作,在去往西南联大的迢迢大路上,追寻和确认这种力量。“直到今天,我也需要时不时回到当时的这个时空中,去重新跟他们对话,去汲取这种力量。”

“我想我以后还会走很多路,还会写一些书,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住这些神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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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外几本“隐藏款”签名书上,杨潇写着“迢迢大路到西南联大”“去我所知最好的大学”“西南三千里”“原野上行走”这些句子。

3.

高密度输入-西湖的召唤-风油精-失重

在杭州,杨潇(被)改了几次计划。

2022年6月13日10:57,第一场春风论坛结束,杨潇和作家余华、叶兆言、陈福民和文学评论家洪治纲四位,共同探讨“历史是可以演绎的吗”。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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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洪治纲、叶兆言、余华、陈福民、杨潇

在“春风论坛”上,杨潇提到历史学者和文学创作者不同的参与历史的方式。文学创作,更接近王德威先生讲的中国文学“有情”历史。

杨潇在写湘黔颠旅行团的这段历史时,大概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活在1938年”。“那段时间是被很丰沛的情感填满的。虽然我自认为我写的每句话都有出处,也是用相对严格的非虚构标准。但是‘情’是最大最大的存在。”

他在《重走》里写道:“重温当年的炮火、激愤与泪水,亦是对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情感结构的检视之旅。抗战期间我们‘以感情承受灾难’,无比脆弱又无比强韧,十年后,二十年后,七十年后,或许八十年后,我们的情感世界仍在重复这样的故事,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也没有答案。”

我在台下等他一起离场。按原计划,他准备赶在午饭前——核酸点开放时间和他的行程空隙仅有的一点交集,去完成回程需要的核酸检测。

结果他下来说,想听完第二场论坛——作家刘震云、鲍尔吉·原野、金仁顺、鲁敏,准备讨论“小说的真实是什么”。

全场见识了鲁敏所说,“刘震云一说话,我们都跟结巴或者哑巴似的。”杨潇扭过头来:“好想听他讲文学课。”

杨潇是个自律的人,大概无意识地总想给自己设置高密度的“输入”。比如散步的时间,他听完了许子东的文学播客《二十世纪中国小说》。

11:40,在我们一路小跑准备打车奔赴核酸点时,杨潇和我商量想改签回云南的飞机,他打算6月14日下午再启程。

“天堂”,还得流连而返。

一点点周折,终于在市中医院做上了核酸。原本应该回酒店,午餐,签书,歇脚……待办事项全“伸着脖子”。我能发挥一下的灵活安排,大约是问他,2公里路,想不想从中医院溜达回黄龙饭店。

但是突然,我感受到另一个方向——1公里外西湖的强烈召唤,问题就变成了:“我们去西湖边兜一圈吧?”

“好啊!”

随即成行:拦了一辆等在医院门口的的士,我脑子里迅速组织路线——北山路-杨公堤-南山路,“我们去‘苏小小线’和‘白素贞线’。”

这么计划,也是因为杨潇说他夜里闹了肚子;南山路回去的路上,可以在西湖春天喝点粥。

汽车穿越杨公堤时,我打电话订位子。司机师傅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说:“夏天肠胃不舒服,有个东西叫风油精,最管用。”他传授的方法是,滴几滴在肚脐周围。

我们听得乐时,车正往景行桥上坡,这是堤岸上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座古桥(始建于明代,现桥为清代重建)。杨公堤六桥素以起拱高出名,车稍开快一点,下坡就有失重感。我问师傅可不可以调整一下速度,请客人“坐一趟过山车?”

师傅认真地先等前车开得远一些,准备发力。杨潇打开手机,举着准备录像。

师傅有些激动,用力略过猛,我们全体越过了失重感,飞起来了一下。手机也飞掉了。杨潇躬着身子找到它时,它仍然在记录,保留到魔幻的跳跃和一阵乱笑声。

4.

失重状态-行走-扩展心理半径

2018年,杨潇36岁,当时他已经从媒体辞职一年多,告别了所谓的社畜生涯。

“但是我并没有获得辞职时一直心心念念的自由,很快陷入一种失重的状态。”

2018年,杨潇在西南行走的那个春天,历史学家罗新先生在杭州获得第七届春风悦读盛典·白银图书奖(非虚构)。杨潇最初受到的行走启发,就来自罗新当年的获奖作品《从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发现中国》。

2016年,53岁的北京大学教授罗新,从自北京健德门启程,沿着古代辇路北行,用了15天的时间,一步一步用脚丈量了450公里的河山,抵达上都——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

2018年1月,杨潇读到了罗新的这部新作。“从2017年年底到2018年初,媒体环境变革的时候,我稍微有点‘卡在那’的状态。罗新老师身体力行这种方式,直接给了一个明确的启发,让我走了这么一条路。”

在《从大都到上都》的结尾,罗新写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何以解忧,唯有行走。”

行走,成了杨潇解决自我困境的一种方式。“有了汽车之后,人极大地拓展了行动半径。但是我的经验是,走路,扩展了自己的心理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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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潇本来也十分擅长走路。

作家多有走(跑)路这种途径。《狼厅》的作者希拉里·曼尔特(Hilary Mantel)说,写不出来的时候,长时间的散步是最好的方法。本届春风悦读·白金图书奖得主余华的方法,是下楼跑个四十圈。

杨潇以前在《南方人物周刊》做记者时,出稿压力大,“最高纪录,一个礼拜写过三篇大稿子,最短一篇都是三千字以上。”面临大量的材料处理,一个解压办法就是到楼底下暴走。

北京霾重也在所不惜地把躯体交出去行走。“我只要在楼底下走上一个小时,脑子就变得清明起来。加上我自己是比较内向的人,会在人多或者是饭局这种地方消耗能量,走路就变成我回血的方式。在走路的过程中,散落的一片片自我慢慢回来,人就变得更完整了。”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点,行走成为杨潇很重要的健康考量指标:尚能走否?

有一段时间颈椎不太好,他就把自己扔到尼泊尔徒步,“结果发现人家要走9天,我走7天就出来了。”尚未老矣。

重走过程中,杨潇在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施秉县鹅翅膀桥上,用手机录到的鸟叫、虫鸣和岩壁上泉水的滴答声【注释⑥】

2021年春节,罗新收到杨潇寄来的《重走》内文,“这么厚一本书,立刻就读了”。

书让罗新很激动,“他做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2018年,北大校友也组织了一个跑团(“西南联大新长征”),接力跑完了80年前(湘黔滇旅行团迁移)的路。“跑也挺好的,但是我们都是写东西的人,我们得写,跑出来的不算,你必须得写出来,得形成一个作品。跑步是一个人享受,走路也是一个人享受,写出来不是一个人,是大家的,是汉语文学的,这是个了不得的事情。”

杨潇找到用行动创造自己的方法。

“我们这一代人(70末80初),都生活在不自知的假定里面,因为出生就是《明天会更好》,我们是听着这首歌长大的。你恰好成长在40年经济高速增长的周期里,时代默认你的机会是很多的,你不断地被推着往前走。”

在为重走收集材料时,杨潇读到西南联大经济系(此前为清华大学经济系主任)主任陈岱孙教授的回忆录。陈先生说他意识到青年时代的终结,是在卢沟桥事变。当时他留在清华所有的重要的资料都化为了灰烬。

杨潇在想:我们这一代到底什么时候青年时代终结?“我们好像有一个非常漫长的青春期。好长一段时间,我和周围朋友都处在长期飘浮的状态里。”

“如果你要真正创造出一些东西,需要磨砺或者凝聚心力。”

在联大两代师生、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两代学人身上,杨潇得到非常大的启发。《重走》里有一章,记录了长沙临时大学文学院搬到南岳后,流亡的教授之间,建立了一种团结合作的感情。他们把自己的工作,看作是保存文明火种至关重要的力量,在最易变和无常的时期,激发出更大的创造力——

“在南岳,朱自清有时会整天泡在山脚的南岳市图书馆,为他的《沉思翰藻说》搜集材料;柳无忌编订了英国戏剧讲义;钱穆为后来写《国史大纲》摘录了笔记;金岳霖完成了他个人最满意的一部著作《论道》;陈梦家住在风景如画的“棤庐”,温读从前所不能整读的书籍,除了写成文字学讲义外,还完成了《先秦的天道性命》一书,后来他在昆明给胡适写信:“这五年的苦读,救疗了我从前的空疏不学……亦因了解古代而了解我们的祖先,使我有信心虽在国家危机万伏之时,不悲观,不动摇,在别人叹气空想之中,切切实实从事于学问。”

5.

神交-风油精-西湖船行-水陆两栖

6月14日回程前,我们去了西湖边孤山脚下的“罗苑”旧址(今西湖美术馆区域),见到蔡元培先生和林风眠先生。

1928年春天,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在此创建。学校起先没有自主的校舍。当时国立第三中山大学(浙江大学前身)校长蒋梦麟先生,在蔡元培先生的亲自过问下,将第三中山大学名下的杭州罗苑——一座位于平湖秋月西面的滨湖花园,出让作为艺术院的校舍。蔡先生请来了当时28岁的林风眠先生,担任国立艺术院首任院长。

杨潇在重走路上神交的朋友中,有一位李霖灿先生,国立艺专学生(由西迁的杭州艺专和北平艺专合并而成)。在湘黔滇旅行团出发十个月后,李霖灿所在的国立艺专也将从贵阳迁至昆明。为了多画一点速写,李霖灿打算徒步前往。

“神交”这个说法,也是来源于这位后来成为艺术史家的青年。当年在黔滇道上,李霖灿“最好的一位无言的朋友”是徐霞客。他在自己的系列文章《黔滇道上》中写道:“在行进中,吃茶休息的时候翻看两页(《徐霞客游记》),便觉得很是个味。到安顺的当天晚上,又知道他也曾走过头铺,更觉得彼此亲切得很。”

杨潇后来才告诉我,坐进颁奖典礼现场前,他又开始闹肚子。

怕上台领奖出状况,他悄悄地抹了一点风油精——我们中午在酒店附近买到一小瓶风油精;抹的方法,严格按照杭州老师傅的指导,肚脐周围。

杭州这一程,跟杨潇以往的大大小小的旅程一样,因为许多偶然而充满了多样性。甚至船,也差一点要坐上。

飞机票改签后,我们开始计划最后一天早晨去西湖划船。我约上了无所不能的女朋友周老师,曾经也是记者的她,对曾经《南方人物周刊》上的“杨潇”有深刻印象。她立即策划了线路,让我带话:“你跟杨潇说,你约了一个水陆两用司机。”

杨潇对这种司机真的不陌生。2013年,他在哈佛大学做尼曼学者,熟悉查尔斯河上的节目,“有一种黄鸭车(由二战时水陆两栖的战车改造而成),可以从陆地上直接开到河面上。一冲进河里的时候,司机会号召全体乘客‘嘎嘎’地叫。”

因为闹肚子,这趟西湖船行后来取消了。

来日方长。送走杨潇,我先给“水陆两用司机”寄去一本《重走》。心理半径,先扩展起来。

注释:

①直播回放:“钱江晚报 浙江新华”第十届春风悦读盛典

②《珍藏卡帕:罗伯特·卡帕终极收藏》,中国摄影出版社,2011年6月

③当时从长沙临时大学西迁至昆明,最主流的一路(下图绿色线路。红色线路为湘黔滇旅行团步行线路)是先坐铁路到香港,然后坐船到越南的海防,再转滇越铁路去云南。

另一条路(下图中间虚线)是走公路,主要是一些教授走的路。当时钱穆宗回忆录中写,他本来是要步行的,但是受阳朔风景的诱惑,就改走了公路。

春风十年 | 新人奖得主杨潇:一次壮游,一次神游

④⑤直播回放:“生生不息”钱江晚报 浙江新华 第十届春风悦读榜文化沙龙

⑥当年湘黔滇旅行团过了文德关,便沿小路过镇雄关,攀着草根,踏着泥凹,来到一座“鹅翅膀桥”下。闻一多在此掏出铅笔,画了一张素描。

吸引闻一多掏出画笔的这座立交桥,建成于1935年8月,由毕业于南开学校、后来留日的贵州籍工程师陈樵荪设计。桥上“鹅翅膀”三个字,由时任贵州省政府主席薛岳在1937年5月题下。几个月后,淞沪抗战爆发,他请缨离开贵州,奔赴前线。

2018年春天,杨潇找到这座老桥时,脚下已被弃用的老湘黔公路曲折地通向远处山间的镇雄关,当年军用卡车排着队沿这条路翻山过桥,源源不断地往湖南运送补给,“而此时这里空寂无人,鸟叫、虫鸣和岩壁上泉水滴答,声声入耳,我用手机录了一小段,后来百听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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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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