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太空美文」

时间从树叶细碎的缝隙间流走，把它们染上浓绿。同样给叶子染色的还有雨。每当微雨的清晨，透过晨雾或是雨幕，我总是惊异地发现宿舍窗台边的叶子绿得更加浓郁而纯粹，就像是被雨水浸润而加深了颜色——实际上也许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一直觉得草色上伴着些水光是夏天最美好的色彩，无论是雨水露水还是喷灌的雾水。仔细看的话，水珠上能映射出澄澈的天，水雾里能浮现出虚幻的虹。坐在文图的窗边，看着学堂路上的水痕渐渐褪色，被阳光直射着的左臂隐隐有灼烧的痛感，我突然想到了宋人的词句“叶上初阳干宿雨”，尽管时已薄暮，既非初阳也非宿雨。

（我很希望你听着这首歌读下去，因为真的很有夏天的感觉）

看到朋友圈里有人说越长大越不喜欢下雨，我思忖着这句话。雨天的确是外出和行旅的大敌，但时至今日我还是很享受下雨，当然前提是没课且有闲。泡上一杯平时总想不起来泡的茶，缩在椅子里重温老电影，看窗外枝叶轻轻摇曳，看杯上轻烟袅袅飘散，不觉暮色四合，然后梦见窗外夏夜的漫天繁星。

思绪沿着学堂路飘啊飘，停在了清芬对面的一片草坪。我还会想起春天的时候，浅草间散落着一丛丛簇拥在一起的、薰衣草色的野花，野花的头顶是几棵挺直的树，花草柔柔弱弱，便愈见其高。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穿过草地，零星有几株野花散落在边角，像是散落在高天中的孤星，有一种奇妙的韵律感。南面，藤蔓爬上了古旧的红砖墙，枯槁而遒劲，四季如是，仿佛韶华辗转在此处搁浅。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写下这段文字，因为我终究没有找时间过去看看。明明无数次经过的时候都为之心动，明明很多个晚上都下定决心明天下午要趁着天光晴好去用照片把它们留下。我很后悔错过了今年这里的花和春天，也很后悔错过了整个清华园里很多角落的春天。没能再去看看潭柘寺浅紫缟白的玉兰，智化寺也因为修缮而闭门谢客，任丁香馥郁、任梨花纷纷如烟云，终究是雨打梨花深闭门。

我更害怕错过一些别的。想了想还是释然，毕竟，春天已经过去了。

春夏之交，最忧伤的是无奈落英缤纷，最遗憾的是辜负乱花浅草，最恼人的是迎面柳絮飘飖。矫情的人一年四季都在感叹时光飞逝，伤春、悲秋，初夏感叹落花随水去，冬日挽留一场薄雪。现在我依然能回想起十几年前，下午三点四点的光景，我在回家的路上低头走着，阳光混着蝉鸣，把路边的矮树搅动得沙沙作响，投下浮动着的细碎日影。一株颇有年头的古树下，坐着摇扇乘凉的老人，老人脚下一只很威风的金毛温顺地耷拉着耳朵。我在树荫和阳光交界的地方停下来。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我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感动，眼泪却险然要掉下来。天色很明朗，风也很和煦，花草树木生机勃发，一切都是那样的充满希望，当时的我也尚不知忧愁为何物。但是我心里有些难受，胸中像是被微风卷来的浮尘积成了块垒。我不愿意定义也很难定义这种感受，分析它的成因也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且无聊。之后每次两点到三点阳光正好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在外面都会有这种心情。十几年来我把这种感受堆放在心底的晦暗角落，不曾为外人道。当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到角落里我会惊喜地与这个老朋友重逢，向他问好，然后把他藏起来。

我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到小时候住的地方，也很少回忆起那段如诗般透明的时光。上次回去时矮树早已亭亭如盖，老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威风的大狗老得走不动了，更喜欢趴在地上用亮亮的眼打量我。我真的很希望他们现在都还安好。

那也是一个初夏。

作者：William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