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格尔木林草局的朋友肖熙陪我驾车前往野牛沟探查藏野驴。路上，肖熙问我为何喜欢藏野驴？我说，听说藏野驴有很多千奇百怪的“癖好”，很好看。

就中原来说，许多笑谈与驴有关。比如，脾气暴躁是“驴脾气”，好翻脸是“驴性”，脸长得长就叫“驴脸”，唱歌不好听就说“驴叫”，翻个儿叫“驴打滚”，生气了叫“撅嘴驴”，脚不干净叫“脏驴蹄子”，住室不利索叫“驴窝”……

朋友们不知中原风情，听得大笑，然后给我讲了许多藏野驴的鲜为人知的癖好……

“驴窝”

正在观望的藏野驴

野牛沟位于青海省海西州格尔木市郭勒木得乡西北约70公里处的昆仑山北坡的沟壑内，原名为托拉海沟，海拔3500-4500米，荒无人烟，是无人区。这里不仅有成群结队的野牦牛，还有成群结队的藏野驴。

格尔木林草局的肖熙是“荒原通”，他告诉我，昆仑山的藏野驴最讲究的是睡觉的地方。

我知道，许多野生动物都有自己的窝，比如熊会在山洞、地洞、树洞中做窝，狼会挖洞做窝，雪豹会在岩缝和岩洞筑巢。因而藏野驴有自己的窝并不稀奇。

可是肖熙说，藏野驴的窝很神秘，它不喜欢在山洞做窝，更不会打洞。它的窝是固定在高山丘陵之间，但并没有人看见过。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因为兔子害怕暴露自己的窝，所以要留着窝边的草。藏野驴也是这道理，所以“驴窝”很神秘。

三江源的藏野驴。

藏野驴最害怕暴露自己的窝，所以，一旦亮天，立刻离窝远行到草滩吃草，傍晚才沿着专用的驴道回窝睡眠。藏野驴是每天两点一线，毫不违逆。两点，就是草场和驴窝。一线就是“驴道”。

“驴道”

肖熙很博闻，他举例说“驴道”：龙有龙道，兽有兽道。任何动物都有自己的专用道路。比方说南方猎人常常在鹿、野猪、狐狸等等野兽经常走动的兽道上挖陷阱、下夹子，拴兽套，以猎捕这些野兽。东北的满族、鄂伦春、鄂温克、赫哲等少数民族的猎手都会埋伏在狍鹿必经的兽道旁边狩猎。即便是各地的渔人也会在“鱼道”上下网，如此就会鱼满仓，否则就是白眼网。我听得频频点头。

三匹健壮的藏野驴。

吉普车驶进野牛沟，停在草滩上。肖熙指着草滩偏坡上一线羊肠小道说：这就是藏野驴的“驴道”，非常固定，有的甚至是藏野驴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踩出来的。如果不是遇到棕熊、雪豹、野狼追捕等意外情况出现，藏野驴绝对不会踏出“驴道”半步。

肖熙说：早晨，藏野驴从山岭上的驴窝出发，顺着“驴道”走进远方的草滩，傍晚，它们再从草滩顺着“驴道”走回驴窝。每个家族七八头野驴，一路纵队排开，一个跟着一个的屁股，绝对不会踏出“驴道”半步。

肖熙说，天长日久，从荒原到驴窝，就被踏出了一条条一尺宽的“驴道”。这条驴道方便了它们行走，也方便了野狼潜伏袭击它们。

“驴井”

藏野驴四蹄坚硬，但大于家养毛驴许多。藏野驴的体重可从250公斤-400公斤不止。它们的驴蹄子也比家驴的驴蹄子大多了。

藏野驴正在“驴望”

肖熙一边走一边问我：藏野驴的驴蹄子有什么功能呢？我哂笑：驴蹄子的功能第一是走路，驴蹄子的硬壳相当于人类脚上的鞋。第二个功能嘛，可能是武器，相当于武术家的拳和脚，可以用来踢野狼、踢马熊、踢雪豹。

肖熙启发我：还有呢！我怀疑：还有？难道驴蹄子能像人的手抓东西，挠痒痒！这独蹄子不分瓣，什么也不可能再干了。肖熙笑着说：错！藏野驴的前蹄可用来挖水泉。说着，我们来到一处草滩河谷的低洼处，那里有一眼泉水，直径一米，深有半米，泉水清澈，周围布满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动物脚印。

肖熙说：这不是天然的泉眼，这是“驴井”，是藏野驴用驴蹄子挖出来的水井。藏野驴对水几乎有骆驼一样的感知能力，它能知道什么地方的地下水位高，什么地方能挖出泉眼。

藏野驴正在刨井

一旦它勘测准确，就会用前蹄用力刨挖。有时同伴会轮换出力。直到把泉眼挖得够深，泉水够旺为止。藏族同胞就把这些藏野驴挖的泉眼谓之“驴井”。

其实，藏野驴是为荒原上所有的野生动物做贡献了。你看这周围的脚印密密麻麻的。说明它们都是来“驴井”喝水 的。在三江源的荒原上，这样的“驴井”有很多很多。

“驴望”

吉普车继续往野牛沟纵深驰去，前边的草滩上站着一群藏野驴，一共八匹。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它们全都停止了吃草，也停止了跑动，全部原地站立，呆呆地看着我们。

肖熙说：我把这种藏野驴的形态谓之“驴望”，因为在整个三江源，藏野驴的这种“驴望”已经形成了标志性动态，成为它们的一张招牌。

正在“驴望”的三匹藏野驴。

藏野驴的这种形态相当于人类的看热闹。但是，三江源藏野驴的“驴望”，主要是观望敌情。

藏野驴的天敌是西藏棕熊、雪豹和野狼。但是藏野驴的第一死敌是野狼。野狼身形矮小，最大的只有七八十斤，但是它们来去如风，善于长途追踪，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因此，藏野驴大部分的“驴望”是由观望野狼引起的。

藏野驴一旦观望到野狼的踪影，撒丫子就是一阵“驴跑”，一气儿最低跑出几公里，然后再来一次“驴望”，若发现狼情，就再“驴跑”，再“驴望”。

“驴跑”

肖熙问：你知道三江源跑得最快的动物是什么吗？我从藏野驴那浑如野马的身架上自然想到了藏野驴。肖熙说：你蒙对了。藏野驴的时速可达70多公里甚至更高一些，在三江源，可谓飞毛腿。

三江源上的藏野驴。

我问野狼撵不上藏野驴吗？肖熙说，野狼绝对赶不上藏野驴。西北狼的时速最高50公里左右。但最终狼还是要追上藏野驴的，否则，狼怎么能够吃到它。

肖熙的话让我有些糊涂。肖熙说：凡是熟悉藏野驴的人都知道，藏野驴每天的事情就两件，第一是吃，看到好草就狂掠狂吃一顿，吃饱了就成群结队地跑，跑够了继续啃食。啃食饱了，再跑。

我问：藏野驴有“跑癖”呀，不嫌累？肖熙回答：藏野驴确实是世代“驴跑”成癖。它虽然个体庞大，但是它没有尖牙利齿对抗狼群，只能比狼跑得更快，更久，更远，才能躲避狼的追杀。所以，“驴跑”是藏野驴骨子里的本能。

“驴赛”

这群藏野驴正在“驴跑”

吉普车向着远方的一群“驴望”着我们的藏野驴驰去。忽然那群藏野驴愤鬃扬蹄，箭直地冲着吉普车跑来。我有些害怕它们撞车。肖熙笑着安慰我：放心，它们不是傻驴，不会撞车的。和汽车开展“驴赛”才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我不解，肖熙则说：无须多言，请看“驴赛”吧！

吉普在坎坷不平的荒原上疾驰，那群藏野驴跑到车前立刻和我们的吉普车并肩而驰，并且有略略领先的趋势。司机加大油门。再看那群藏野驴竟然也提高了速度。跑在前头的驴王似乎有超越吉普之势。可是司机就是不给它机会，继续加油、换挡、提速。奈何草滩坎坷，吉普跑不出高速度。

我们和藏野驴的这次赛跑一气儿进行了二十多公里。肖熙提议不要再赛了。司机说藏野驴能跑，一气儿跑四五十公里没问题。

藏野驴正在和汽车“驴赛”

肖熙说，我们是动物保护工作者，别再通过“驴赛”累坏野驴。司机好胜：那我加速甩开它们就不跑了。肖熙连忙制止：不可，你若超过它们，会把好胜的驴王气死的。司机稍一减速，野驴群立刻从车头前斜刺里横截过去，然后回头看着车，好像说，还是我们快吧！也不怕车撞上它们。

肖熙说：藏野驴好胜。“驴赛”是它们乐此不疲的保留节目，只要在荒原上看到汽车，它们就要追过来赛跑。所以被人们称为“驴赛”。我问：没有汽车的时代，它们和谁“驴赛”？肖熙说：它们和狼群、羚羊等，总之一切可以比速度的动物都会“驴赛”。

朋友们，你知道三江源藏野驴的这些有趣“癖好”吗？那么，藏野驴为啥会有这些“癖好”呢？想想看。（作者简介：王天祥，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

雪山下三江源的藏野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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