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发富：悠悠珠龙河

我们村北一里处，有一条古老的河，叫珠龙河。河不宽但挺深，一年四季细水不断。河水清澈见底、清凉纯净。如若夏日炎炎，跳进河里洗个澡，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河的两岸杂木横生、相互交搭，藤蔓像蛇般爬来绕去，用稠密的绿叶覆盖整个河面，如搭了一条清爽的凉棚。河道自西蜿蜒而来，然后又蛇形东去。

据记载，珠龙河正是名闻天下的四渎之一济水河的源头段。济水河的源头其实是两大泉眼群：一是济源城西龙潭寺的泉眼群，传说泉眼昼夜涌喷，积水成湖，然后东流成河，故称龙河。第二个是距龙潭东二里处的济渎庙万泉寨，这里泉眼众多，据清代《济源县志》记载，竟有79孔泉眼。曾有泉水喷涌高达两米有余，散落如珍珠，故称珍珠泉。其后聚北海池东流成河，称为珠河。两河相汇后，合称珠龙河。如今，随着地理、气候的变迁，昔日泉水喷涌、碧波荡漾的景观也因水源枯竭而不复再见了。至于仅靠泉眼喷水形成的济水，如何与浩浩荡荡的江、河、淮同列四渎榜首，连唐太宗都疑惑不解，我们也无需细究了。

小时候的夏秋季节，我常跟着哥哥们来到珠龙河畔割草。河两岸灌木葱笼、杂草丛生，时有红果绿瓜给我们以惊喜，高高的大树上悬着鸟巢雀窝，常能听见雏鸟的呜咽低鸣，还能看见大鸟匝树绕飞警戒的身影。清澈的河水里，能看见泥鳅、黄鳝等鱼类潜底游动，总在挑逗着我们的好奇心。被众人称作“齐天大圣”的三哥，当时不过十二三岁，但抓鸟捉鱼真的是一把好手。他身材虽然瘦小，但行动却异常敏捷，而且精通鸟鱼习性。我们都很佩服他，甚至比他大的人，也常常自惭不如。掏雏鸟或鸟蛋，对三哥来说简直是探囊取物，可三哥说，有一种鸟窝不能掏，只能“偷”，要观察大鸟飞离鸟窝再去掏，否则，你会遭到大鸟的攻击一一或啄或煽，穷追不舍，而且这种鸟记仇，你偷了它的儿女，它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种鸟叫叉鸡。生性好动的三哥，有时也因贪玩误了学业，让父亲的鞋帮子侍候过，但也被父亲一句“男儿不吃十年闲饭”给褒奖过。

当古老的珠龙河，在广袤的小平原上画了一道弯曲的苍翠，又用明净的碧水摄下我们少时快乐的亮影后，徐徐向东蜿蜒流去。

在我们村东五里的地方是牛社村。牛社村南是一大片葱茏茂密的芦苇园，足有千亩之大。夏秋季节，芦苇园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大风一吹，芦苇便朝同一方向弯腰低头，此起彼伏，绿水般后浪推着前浪，发出阵阵松涛声。平静时，无数只苇喳喳藏在芦苇深处，尽情合唱着，伴着大树上布谷鸟洪亮的领唱，俨然一个大型乐队。此时，无边的芦苇园显得更加深邃、博大了。

这片芦苇园虽然在牛社村边，却不是牛社一村独有，而是周边十来个村子共有的，我们村自然也在其中。

听老人们说，杀苇的时间一般都定在立冬之后。此刻，芦苇茎叶已黄，芦花漫天飞扬。按约定，各村俱到，同时开镰。过去杀苇是件大事，声势浩大，轰轰烈烈。鸟叫声、牲口的嘶鸣声，人们说话的噪杂声，最大声音还是来自人们杀苇时的号子声。“一连二，一连三”的吆喝着，把整个天空都要吵翻了。杀苇人踩在结着冰碴的浅水里，把割下的芦苇让身后的人们一把一把传递到无水的地方，然后打成梱装上车。

就像把“割苇”说成“杀苇”一样，大人们都喜欢把芦苇园说成“苇园旮旯”，小时候惹妈妈生气了，妈妈总会吓唬我：“你是我从苇园旮旯的水坑边拣回来的，现在我不要你了！”当然，其他家的妈妈有时也这样说，所以，我第一次跟着大人们来到芦苇园，就留心芦苇园的地面上是否有小婴儿，结果，不要说没有小婴儿，就是小水坑也没见过。

至于芦苇园以前有水而今天为什么不见水，郑老先生的解释让我豁然开朗了。他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以前，芦苇园都是常年有水，这水来自珠龙河。话说很久很久以前，珠龙河从源头出发，一路东去，行走到牛社村南的洼地时它停住了。随着水面逐日扩大，一个辽阔的如明镜般的浅水湖诞生了。随后，浅水湖迎娶了翠竹般的芦苇做了妻子，它们繁衍后代，生生不息。便成了芦苇园了。至于水上芦苇园为什么变成旱地芦苇园的原因，也是因为珠龙河，因为珠龙河改道了。1958年的时候，在我们村东，一条由西向东的大河，被万人大会战的农民工手提肩挑地挖成了，俗称“大运河”。大运河又宽又深，珠龙河也在此时汇入了进去。这时的珠龙河也终于在温柔乡里清醒过来，拾起祖辈昔日的滔滔，向着理想的大海奔去。它温柔的贤妻芦苇园也在1993年小浪底移民征地时，被指定为农耕地，从此香消玉殒了。

揭开尘封的历史，打开回忆的闸门，尽管涌出的都是快乐和幸福，但始终稀释不了我惆怅伤感的情怀。济水，几千年前一条伟大的、汹涌澎湃的河流，演变成了几千年后的今天的涓涓细流，不能不让我们感慨大自然巨大变迁对一条河流的残酷。所以，要想让类似于珠龙河水一样的涓涓细流继续流下去，我们人类要做的，就是爱护环境，珍惜每一滴水。

作者简介

邵发富，河南济源人，退休教师，现赋闲在家，弄孙为乐。曾长期从事文体教育工作，文学、艺术多有涉猎，故每有所感，便诉诸文字，杂文、散文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