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边的早晨

她终于走到一处崖岸边。这里非常幽静，在宽广的大地上不见一个人影；在这里，沿着一条狭窄的石道往下走，通过一个潮湿而发霉的石叠的小小的穹门，来到一块面积不算大的岩石上。大海的波浪轻轻拍打着岩石，击起千堆雪，在浪尖上颠簸。在不远处的海滩上，有几只露出了龙骨的半烂的船，这可以免除许多长年工作的水手的劳役，他们也许在大海深处休息着。那穹门是古代的石匠精心堆垒而成的，石头上雕琢着一些雕像，这些雕像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依然清晰可见。在下面的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生长着一些野草，它们顽强地在波浪中颠簸。

站在这巨石的上面，眺望远方，便能望见海边。海滩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行人。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把灿烂的光辉洒下，海面上的那股透明的雾气冉冉而升，最后消失在天空中。海边的风景显现在阳光中，树林与村庄沐浴在阳光中，显得格外秀丽，波涛已不再年轻，它们沉闷地拍打着岩石。

在海边，空气格外纯净，海风掠过，夹带着一股潮湿而温暖的气息。天空中的云已经散开，露出了苍穹的本色：庄严肃穆。雾气在阳光中消散，眺望海边，便能看见山腰上生长着苍翠欲滴的山毛榉，绿色的树林中夹杂着一间白色的房子，白色在阳光中闪烁，显特格外引人注目。在山顶上，有一些有棱有角的石头，它们的形态各异，有一块像一位美女正在眺望大海，这些石头的旁边长着几株枝叶扶疏的细长的灌木。

大海是热情的，因而海滩也是热情的，海涛一层一层地卷向沙滩，永不停息。周洁被这景色迷住了，就勇敢地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往下走去，小径崎岖不平，她缓缓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沙滩的边上。在这里，仅有她一个人，她一点也不感到孤独，因为有大海与蓝天白云陪伴着她。她感到有点累了，恰好那里有一块石头，她就坐在上面眺望着大海。

这时，辉煌的大海似乎像人一栏气恼似的，释放出一大片雾气，想把太阳遮盖住，顽固地拒绝着太阳的爱抚。唉，大海想利用早晨的雾霭给大海蒙上一层阴云，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那灿烂的阳光在瞬间冲破了这层雾霭，雾四散开去，阳光充满着海的四周，太阳的光线在大海涌起的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涛上闪烁，在浪尘白色的浪花上熠熠生辉。

就在一瞬间，太阳光将雾霭驱散得干干净净。海在周洁的眼中向前推广过去，终于在远处与蓝天连接在一起，海天一色，阳光是多么明媚。这些景色映在周洁的心中，把她的疲劳与忧愁都驱散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享受着阳光的安抚，听着海浪拍击着沙滩的声音，心里是多么惬意。她看着海浪涌来的情景。这些海浪在灿烂的阳光下，有暗的、圆的，手不清那里面的波，也有满是浪花的波浪。其中有一些仿佛在自炫，向她坦白着爱似的，这使得日光照着混浊的内部的波。在那边的岩石下，波涛恼怒地拍击着岩石，想把岩石拍碎，结果浪涛一碰岩石，四下开溅，散落开去像天女散花似的。远处的波浪一到沙滩上，就像生病初愈的小孩一样，忧郁的，无力地平涌过来，在沙滩上镶上一条白色的沿边，在退去时，则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些小鱼小虾之类。

海岸边的早晨就像夏天的早晨，没有一点秋天的寒意。但是在海的阴郁颜色里，风的叹息声中，以及孤独漠然的波涛声中，周洁便觉察到了秋的声音。大海与蓝天将这伟大中的漠然的情绪，含在波浪里送到了她的心头上。

在海浪的律动与节奏中，她的思想也随着这些延伸开去，记忆便从这些思想中涌来，她回想起那美好的往昔，往昔在阳光中复活了，那是她恋爱时期的往昔。

在生活中，年轻时很轻浮，像大海上的雾霭，轻浮之中却有一股生气勃勃的清流。这股清流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沉淀下来，变得沉静而趋于成熟。

她想起了曾经在这里一起游玩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她自己。在那时，他俩时常会躺在这里的沙滩上享受着阳光，也不谈话，什么都不想，也不会去整理思路，只是久久的，茫然的，但是他俩心中却充满着纯真与善良。这时在周萍的眼前出现了往昔的幻影，幻影恰如波浪似的，一层一层地漂来，将她的思想和叹息的波浪、烟雾，在大海的海面上熔合起来。

就在那个地方，她与他经常来约会，在那里他俩从相识到相爱。这一晃已是十二年了！唉唉，时间，该死的时间，走得太快了，已经过了十二年了！现在她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似的。在那时，他俩坐在这块石头上，她听他讲话，抑或和他说话的时候，她的灵魂最深处会战栗。现在想起这些来，她的心不再有冷漠感，从内心中涌起了一丝丝温暖，震撼着她冷漠的灵魂。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幸福！这海滩上常常仅有他俩个人，坐在那里，眺望着日出时的大海，通红的太阳从海里升起，大海被八月的太阳染上了一层玫瑰般的色彩。大海产生的波涛鼓动着恼人的声音，在他俩纯真的心中产生了炎炎的欲情。他俩在那里战栗着，在那个八月的清晨。

过去了十二年！唉，唉，整整十二年！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呢？想到这里，她孤独的心中便会产生悲哀，悲哀让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在末年之中，看见自己生活的灰色的天空——多么惨淡！

自此之后，十二年过去了！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像一朵玫瑰盛开在雨季中！

自从那时开始，她年年八月会到这里来。来的时候，她总是带着悲伤的心情，对着这片宽广的沙滩，涌来的波涛，沉思着以往的幸福往昔。这幸福的往昔却像锋利的枪刺入她的心脏，让她沉入深渊的痛苦之中。咆哮着的大海，在这充满着梦幻的晨雾里，在她的心中产生的幻想，这些幻想跟她心中遗留的爱恋结合在一起，在梦幻中抽出芽来，茁壮成长，他俩在梦幻中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现在，她从这些梦幻的泡沫中清醒过来，那些梦幻如同一闪即灭的水泡那样，一去不复返。

周洁凝眺着寂寞与悲凉的海边。大海的茫然的情绪随着秋天苍白的波浪涌向她的心中，波涛的叹息声将她心中的忧郁扩散开来。（完）

魏国锋

2022.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