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凌晨的灯影

我对凌晨的灯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的生命的火焰在这个时刻似乎烧得正旺。

五时左右，家人都在酣睡，四顾寂静，我的头脑最清醒，一灯如豆，亲切地照在我的眼前，好似一个明净的世界在向我呼唤，我的心不知不觉地蠕动在洁白的稿纸上。昨天还在苦苦思索、纠缠不清的问题，今晨好像少女刚刚洗过的秀发，清爽而舒展地飘洒在肩头。缕缕文思在灯下浮动，殷切地期待着我迅速地把它记下来，惟恐稍纵即逝。

凌晨的灯影，既是宁静的，又是激荡的；它既鼓动着我，又挤压着我；我的生命既在燃烧，又在消耗。我像一只吐丝的蚕，悠悠地一缕一缕地吐在薄薄的纸页上。

灯影照耀我前进，灯影推移我消失。世界在矛盾中发展，人也在矛盾中发展。我在灯影下觉得纯净、安适、兴奋、喜悦，生命在跳跃；如果几天不与灯影相亲，就感到寂寞、无聊、惆怅、悲凉，好像心没有地方放。我的生命在灯影下，我的世界也在灯影下，离开了它，将陷于一片茫然。灯影牢牢地系着我的心，灯影又狠狠地抽打我的脊梁。然而我愿意它永远系牢我的心，我愿意永远承受它的抽打。人，只要有一条抽打你的鞭子，就不敢停滞，不敢游移。

人在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认为生命是无穷无尽的，任意轻抛时光，为所欲为。迨清醒过来时，已经白发萧萧，晚景凄凉。但是谁又能挽回你的青春？最多也不过给一些同情的喟叹。可是别人的同情并不能使日月倒流，白发变黑。大丈夫贵乎自立。不怕摔倒，就怕摔倒之后爬不起来；不怕身残，只怕志毁。我欣赏陶渊明的那几句话：“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年龄并不代表真正的生命，真正的生命是拼搏历程中的跃动体。凌晨的灯影鼓动了我的拼搏精神，使我逐渐认识了生命存在的价值和人生的真谛。我不敢借口年龄而懈怠，更不敢耽于安乐而自弃。在凌晨的灯影下，有时一些伟大的幽灵在我的耳畔轰鸣：“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合，金石可镂。”锽锽巨钟，振聋发聩。我感激敲响锽锽巨钟的凌晨的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