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与项羽之死

初冬的午后，路过安徽蚌埠，就想去附近的垓下之战遗址看看，从蚌埠到固镇县东，三十多公里的高速路，下高速再往东走省道十几公里，就到了濠城镇附近的垓下。

顺着霸王街往北，远远地就能看到项羽怀抱虞姬的那尊高大的雕像，顺着大路再走一公里左右，有条小河弯弯曲曲地横亘在大路的尽头，一座小桥横跨其上。河的对面立有一块儿“垓下遗址”字样的石碑，这里就是当年垓下之战的战场了。

据史载，垓下是一座用土筑起的营垒城池，四面环水，易守难攻。这条小河和小桥就是当年护城河和吊桥的位置，但城池和营垒早已踪迹全无，冷兵器时代的刀光剑影、烽火铁骑也早已不见。这一大片空旷的遗址上有几处新修的仿古草房院落，西北、东南各有一座高高的瞭望台，围绕护城河畔，有一片片黄色、白色相间的菊花和泛着血红色的粉黛乱子草，零星的点缀在空旷荒凉、曾经充满血腥的土地上。

2200多年前，也就是公元前的203年秋天，项羽和刘邦在荥阳签约盟誓，以楚河汉界中分天下。项羽就率领将近十万楚兵，一路向东南回撤，回大本营彭城。不久，遭刘邦撕毁协议，一路追击厮杀，经成皋、固陵、陈下之战，项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至当年十二月，因后方彭城被刘邦占领，便绕道垓下，准备屯兵休整另作打算。汉王刘邦抓住时机，联合齐王韩信、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汉将刘贾分五路大军共六十万（一说三十万）在垓下布下天罗地网，在统帅韩信指挥下，十面埋伏，并以韩信首创的五军阵法、辅以四面楚歌心理战，大破楚军，项羽丢下为之自刎的挚爱虞姬，率八百多骑突围，逃至东城再到长江附近的乌江浦，最终因无颜面见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楚军近十万将士也被屠戮殆尽。

史载“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巨鹿之战，曾以五万楚兵对战强秦四十万，破釜沉舟，大破秦军。在彭城以三万楚军对战刘邦五十万联军，均以少胜多。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战术天才，最神勇强悍的武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历史和后人对他也是多有赞誉。但项羽暴虐的缺点也是他成不了霸业的原因，西进抗秦路上，屠襄城，巨鹿之战，坑杀秦兵二十万降卒，破咸阳，杀秦王子婴，屠咸阳，焚烧咸阳宫，大火三月不绝。所以说项羽也是一个最暴力的杀人机器。凌稚龙《史记评林》：“项王非特暴虐，人心不归，亦从来无统一天下之大志迹。”所以刚勇自负、不善用人、没有大志的项羽也是注定了必然失败的命运。

垓下之战，作为当时最骁勇善战的天才军事家项羽，面对后继无援、大本营被占、众叛亲离，大势已去的情况，却也回天无力，“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似曾相识的巨鹿、彭城之战以少胜多的场面没有重演，一代名将31岁就此陨落，项羽死后，身体被分五份，拿去向刘邦邀功请赏，汉将王翳夺得人头，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抢得一躯体，后五人皆被刘邦封侯。可以说项羽是个最悲情的、失败的英雄。

垓下之战最大得益方是汉王刘邦，在垓下之战后成了新的霸主，并于两月后在公元前202年二月于定陶氾水之阳称帝，不久又迁都于洛阳、长安。从此开启了大汉浩浩荡荡400多年的国祚。虽作为大汉开国皇帝，却也因毁约背誓，永远烙上了背信弃义的恶名。
垓下之战的联军统帅齐王韩信，一位雄才大略的将才，号称军神，战无不胜。垓下之战中首创的五军阵法，被历代兵学奉为圭臬，但在垓下之战胜利后，旋即被刘邦褫夺兵权，另封楚地为王，后又降为淮阴侯，并于公元前196年春正月，也就是垓下之战六年后，被吕后、萧何用计，在长安长乐宫钟室拘捕，被一帮宫庭侍女用棒槌捶杀，死后被夷三族。

垓下之战刘邦的另一协作伙伴梁王彭越，贪图刘邦空允的土地，在围剿项羽的争斗中，贡献巨擘，但在刘邦稳定局势后，以谋反名削去王号，贬为庶人，又在发配路上被吕后设谋，于公元前196年三月，即韩信死后两月，在洛阳被枭首示众，死后被夷灭三族，肢体被剁成肉酱，分送各路诸侯，用以杀鸡骇猴。
淮南王英布，原项羽部将，被项羽封为九江王，后降刘邦，封为淮阴王，在垓下之战中也有大功。眼见韩信、彭越等异性王相继被杀，于是起兵反汉，兵败后，亡命天涯，于公元前196年，即韩信、彭越死后不久，被猎杀于番阳（今江西鄱阳县）兹乡民舍中，死后被分尸八块，头葬老家六安祖茔，身葬湖北英山。

至此，刘邦称帝六年后，垓下之战胜败各方，仅存刘邦刘姓一脉，正应了韩信临死前悟出的那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中华历史，汤汤不绝，自古至今，一些事总是惊人的相似。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即便强盛如大汉，也在历经407年后最终走向了覆灭。当初剪除异姓王，分封刘姓，想国运长久，想以家为天下的刘邦，估计也不会想到吧。
青山不语，大地无声，沱水悠悠，历史已经翻过新页，淹没了昔日的黄尘古道，远去了刀光剑影，唯有这土地上那一片黄色、白色的菊花，和那一片泛着血红色的粉黛乱子草，似乎在为那些为战而死的无数楚汉将士，默默地祈祷和祭奠，那静静流淌的沱河水，也似乎在低声对人倾诉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想起了杨慎 的《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