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光亭

身边的很多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劝我：买一套房子吧！理由各种各样，但指向都一样，有了房子，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到底什么是家？家意味着什么呢？

沈从文的一段话，颇耐人寻味。他说：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心灵是最美的，所以心灵也没有家，没有归宿。我想，也许永恒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因为如果上帝是可爱的，他也没有家。”

灵魂随风招展，“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云心无我，云我无心，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很多问题的答案，第一反应都是对的，细细寻思却未必如此。

家是温暖的港湾，也是冰冷的囚笼。“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居安心未必安，在那一方天地里，生命未必可以自由逍遥。

小的时候，总是渴望着向外走，四海漂泊，快意江湖。长大了却又想着飞鸟归巢，心心念念，还是要找一个“巢”。林语堂的诗中写道：

人本过客来无处，

休说故里在何方；

随遇而安无不可，

人间到处有花香。

现代人往往有种漂泊感，“围城”外的想进去，“围城”内的想出来。有家也可能无家可归，无家而处处为家。

家，对应的是人们的保守价值观。为了弥合家庭而甘愿牺牲人生其他价值，向来被视为“正统”和美德，虽然荒诞、离谱，但依然为传统和现代的人们所接受。固执的坚守，可能失去更多，颂歌原来是动人的悲歌。

家，象征着爱或者血脉的传承，画面虽然唯美，但也难掩人性的冷漠与命运的诡异。

社会要求稳定，而生活却要求日新月异。人性既要求稳定的安全感，又要求体验多元、多样、新鲜生活的满足感。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家庭的“美满”，事实上只能是幻象。传统的观念，总是赞美无我的、慷慨的献身精神。既然“无我”，也就失去了“真我”，在这种观念支配下的人生，是可敬可怜又可悲的。

如果敢于打破现实的平面，走进人性的深处，就会发现，浪漫的无私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想象。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只在自我觉醒与自主的开发中。

家庭使人生被开发得丰富多彩，而其中的不幸同样无法追悔。传统观念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肯定家庭的重要性，可是许多信条都是僵硬、封闭、反人性的栅栏，都让人怀疑。

精神是丰富的，又是自由的，崇尚独立，遂水草而居。

“有家”是绝大部分人的情结，可有了家又怎样？家不是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归宿，至少在精神上不是唯一的。作为人生航程中的港湾，它远不是终点。

什么是美满的家庭？无非是三个方面：一是满足生理的生活需求；二是协调双方的事业发展，虽然很多时候可能是牺牲一方以促成另一方的发展；三是符合舆论的期待。这样的家庭，在世俗的眼中，可以称得上是幸福了。

然而，“幸福”往往是一顶礼帽，外人看来光鲜亮丽，背后却是许多无奈的坚持和苦苦的挣扎。

美满家庭无疑是人生成功的一个重要方面，但绝不是唯一的标尺。唯其自觉的开发，生命才具有本质意义上的精彩。

人们拼命宣扬家庭是人类情感的归宿，可为什么来自家庭内部的矛盾、冲突，让人变得麻木、异化，不断出现囚徒式的反抗？

也许这是一个永久的悖论。也正因为是悖论，所以才充满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