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剿匪记（1）

李天佑

毛主席的英明指示

1949年冬,中国人民解放军以雷霆万钓之势,横扫祖国南方边睡,歼灭了白崇禧的残余军队。12月21日,红旗插上了友谊(镇南)关。广西,这个反动统治的顽固堡垒、桂系军阀的老窠,终于全境获得了解放。

但是,敌人的正规军虽然被消灭了,大量的土匪武装还盘踞着山区和偏僻的农村,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敌我斗争的形势依然十分尖锐。当时,广西匪情的严重性,在全国来说,是比较突出的。这不仅是由于它数量多,还由于它有着深厚的反动社会基础。

桂系军阀为了巩固他们对广西的血腥统治,二十年来,辛苦经营和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严密的反动统治机构和反革命政策,培植他们的社会支柱-封建地主阶级势力,让他们拥兵主政,坐牢乡里,统治群众。因此,广西的地主阶级都掌握着强大的武装力量。广西解放前夕,白崇禧除部署留下三万正规军,分散各地,作为地主武装的骨干力量外,又以管制民枪为名,大量掠夺农民的枪支,交给地主恶霸,对壮丁强迫施以军事训练。在地主武装的基础上,建立了所谓“反共救国军"七个军,各伪专员公署所辖的“保安部队”,也由一个营扩大为一个团。此外,又以收编、加委种种办法,搜罗了广西各地的惯匪,供其驱使;形成了一支以封建地主为靠山、以正规军为骨干、以惯匪作先锋的土匪武装。他们和台湾、香港的美蒋反动派函电往还,在美蒋反动派的指使下,企图依靠其封建统治基础,抗拒我军解放,并等待时机实行反革命复辟。因此,我军的剿匪斗争是为了彻底肃清残敌,巩固人民民主专改,粉碎国内外反动派企图实行阶级复辟的一场战斗,是人民解放战争的继续。

我军进入广西以后,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积极投入了剿匪斗争，到1950年5月上旬,基本将暴乱镇压下去。后来又重点进剿了桂东南的大容山、六万大山、十万大山、天堂山等地区的土匪。朝鲜战争开始后,我军立即集中力量首先进剿准备袭击我省会南宁市的邕(宁)南地区股匪。10月份,又配合全省十七个县的土地改革,重点进剿了桂东南的镇龙山、大容山区。这次冬季进剿,获得成绩不小,全省有三十多个县消灭了股匪,散匪也大部就擒,粉碎了土匪策应美蒋反动派反攻大陆的阴谋,打垮了他们的疯狂气焰,争取了军事上的主动地位。

但是,由于广西土匪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也由于我们没有认真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关于剿匪斗争指示的方针政策,工作中还存在着一些缺点和错误,因此广西土匪一面被剿灭,一面又不断孽生,1950年2月以前,我们受降和歼灭了三万人，当时全省还有六万土匪，经过2月至12月的进剿,共歼灭十八万二千余人,面结果全省却适有股匪五万余人。

1950年10月,毛主席两次来电,明确指出当前问题的关键在于领导,要求我们认真地总结剿匪斗争的经验教训,今后工作中必须明确重点,端正政策,充分发动群众, 改进领导方法。而且要求明年5月1日以前彻底肃清广西全省股匪。中共中央华南分局书记叶剑英同志,中南军区政治部主任陶铸同志,特别赶来南宁,亲临指导。

当我们读到毛主席指示的时候,心中充满敬佩、感激、惭愧、兴奋的复杂感情。象在长期革命斗争中每一个紧要关头一样,在这关键性的时刻,党中央和毛主席给我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这对我们是多么大的鼓舞!广西省委第三次高级干部会议就是大家在这种心情之下召开的。在这次会议上,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总结了前一阶段的工作,肯定了成绩,检讨了错误和缺点。

毛泽东同志早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就对新解放区党和军队提出了明确的任务:在乡村中,首先要有步骤地展开清剿士匪和反对恶霸即地主阶级的斗争,完成减租减息的准备工作,以造成分配土地的先决条件。1949年渡江后,毛主席更向我们明确指出了军事进剿结合强有力的政治攻势与发动群众相辅而行的剿匪方针。会议以毛主席的思想分析和研究了广西土匪产生的历史根源和它的社会基础,决定把剿匪作为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明确提出了:“肃清土匪,反对恶霸,发动群众”的号召,指出,剿匪重点区也就是群众工作的重点区。并且研究了发动群众的方法与步骤。制定了十项剿匪法规,具体规定了执行宽大与镇压相结合的政策的界限,对坚决顽抗的被俘匪首和反革命分子,一律严惩。决定断然收缴掌握在地主恶霸手中的所谓“民枪”。

省委第三次高级干部会议结束以后,全省从上到下,从军队到地方,立即投入了重点进剿的准备工作中去。当毛主席的指示、广西省委第三次高级干部会议的精神传达到部队里的时候,正如风驰大海,转眼就是波涛千里。首先部队普遍进行了一次“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教育。在这个基础上,讨论了军区对剿匪部队规定的任务,讨论了省人民政府颁发的"剿匪立功标准暂行草案”。总结了过去的经验,对今后会剿,从生活到战术,提出了许多问题,研究了解决办法。

瑶山三万多人口中,瑶族就有近两万人,其余是汉族和壮族。瑶族大多居住于山区,汉族和壮族大部分居住于山区外围。这趟重点进剿,不但要肃清三万八千土匪,还要做好这三万群众的工作,当然其中主要是要做好这两万瑶民的工作。因此,我军和瑶山外围的地方政府,分别开办了瑶族干部训练班、瑶民向导训练班,把瑶族党员、积极分子、游击队员,以及不堪国民党土匪蹂躏而逃亡山外的、和通过亲友关系到山里请出来的瑶民,都组织起来,加以训练,准备随军入山开展工作或担任向导。此外,地方党政机关还抽调了四千二百多名干部,组成工作队,准备配合军事进剿,铺开到瑶山及其外围的八十七个乡开展工作。我军参战各团也抽调大批干部组成工作队。从省会南宁到边远地区,从领导机关到基层组织,党政军民财各条战线,都在一个目标下紧张地进行着准备。前线指挥机构成立了；各级党的临时工作委员会成立了；各级支前机构成立了；少数边远地区的驻军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大批的粮食、油盐、菜蔬、鞋子、针线…集中起来了。汽车、火车、船只,日以继夜地从各个方向朝前线奔驰。瑶山外围的民兵和群众都紧急动员并严密地组织起来了,只要一声令下,千万条扁担,千百支枪,就会向指定的地点集中…

突然,突然，再一个突然

在广西中部略偏东北有一个大山区,南北长约二百公里,东西宽约一百公里,那里山连山,岭迭岭,纵横盘错,绵亘架结,一千米以上的山峰就有一百六十多座,有的高至两千多米,齐腰藏在云里,终年不露面目。境内到处是幽深的峡谷,笔陡的悬崖,还有原始的森林,湍急的河流,雄关鸟道,地形十分险要。山区的外围,是一片平原和丘陵相间的宽阔地带,向东直抵桂江,西抵柳江、黔江,南临浔江,出产既丰富,交通也便利,真是倚山面水、进退自如的绝好的兵家电聚之所。

这就是我们即将与土匪角逐的瑶山。

老奸巨猾的白崇禧早就看中了这块地方,在我大军入桂时,就命令臭名昭彰的戴笠特务部队-伪交通警察总队一部开进了瑶山,踞此作为招纳匪徒、屯兵买马的根据地。后来又不断从香港派人前来,打旗号,拉队伍,增添他的赌注。加之,在我军实施冬季重点剿匪前后,梧州、平乐、桂林等地区的重要匪首,也纷纷率部来这里躲避。这一来,瑶山更成了土匪的渊薮,番号五花八门,司令多如牛毛。

瑶山士匪主要有两个系统。一个系统是匪第三路军,总指挥罗活和副总指挥王景宋已逃往香港,实际指挥人是该路军所辖的四十八军军长杨创奇和新一军(伪交警总队编成)军长余铸。匪桂北军政区司令白浪涛及所部,也属三路军指挥。这一系统的士匪盘踞于大瑶山以东、以北及小瑶山地区(小瑶山位于大瑶山正北,中间隔一条柳州至平乐的公路)。另一个系统是匪桂东军政区,司令甘丽初已逃往香港,实际指挥人是副司令甘竞生,指挥一二六军、暂编三十六军和一个平(乐)、磷(县)、昭(平)、蒙(山)、芳(油)、修(仁)六县“清剿"指挥所。一二六军军长是林秀山。六县“清刺”指挥所司令韩蒙轩,副司令黄品琼。这一系统的土匪盘踞于大瑶山及其以西,以南边境。除了上述两大系统外,耸人听闻的番号还有许多,诸如广西游击联军总司令部、五十五军、七军、十二军、桂北游击队等等,有的是自己打出的旗号,有的人数微不足道。以上所有牛鬼蛇神加起来,共约三万八千余人。他们一面在山区储粮蓄锐,恃险自固,一面不断向外扩展势力,威胁我交通线,直接策应桂西北、桂南、桂东、桂北的土匪活动。事实上,瑶山不仅是最大的匪窟,且已经成为土匪在桂北、桂东的指挥中心。

瑶山既然是全省土匪的心脏,我们就来个“黑虎掏心”,心掏掉了,四肢就动弹不起来了；主力吃掉了,其余的必然胆战心惊,就不难收拾了。这就是我们重点进剿瑶山的战略目的。

广西进剿瑶山土匪的战役行动开始了。参加进剿的十四个团加一个营的指战员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向瑶山进发了。

这是一次不同于寻常的行军。白天,公路上尘土不扬,河面上波平浪静,这么大的队伍见不到一点踪影,只有寨门街口,几个着便衣的战士站在隐蔽处放哨,行人只准进,不准出。街道上没有一个军人来往,院墙里静情悄鸡犬不惊。原来部队都分散住在老乡家里休息。到得黄昏以后,战士们从一家家门里涌出来,汇合一起,离开了宿营地,马不嘶,人不喊,迈开大步,沿公路疾驰而去。公路另一边是民工的队伍,抬担架的,挑箩筐的,有的背鸟枪,有的挎大刀,络绎不绝。成百辆卡车,满载军需物资,车厢上蒙着黑布,不亮灯,不鸣号,一辆紧接一辆从战士们身边划然驶过。在江河航道上,小火轮拖着长串的船队,放于中流。各种大小木船,桨橹相击,竞争上游。

船上也是满载着军需及供应瑶山群众的物资。看不见一星灯火,只听到浪击船舷,桨声咿哑,和人们低声的吆喝。在这样的冬夜,月色朦胧,冷风习习,谁能想到会有千军万马,正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水陆并进,直奔瑶山而去呢!

各路剿匪部队严格按照保密命令,开到指定的集结位置,隐蔽下来。1月7日夜间,一声令下,立即从各自的集结点朝封锁线扑去。

大范围的外线封锁,是这次瑶山剿匪的一个很重要的战术措施。这条封锁线由三条江一条公路构成,从瑶山南面的桂平,沿蜿蜒东去的浔江,到瑶山东南方向的梧州;从梧州逆桂江而北,到东北方向的平乐,从平乐沿大、小瑶山之间的公路,到西北方向的鹿寨;再由鹿寨顺柳江(下游为黔江)南下到桂平,长达一千多华里,穿过十二个县境,形成一个梯形封锁区,把瑶山及其外围广大地区完全包围在中间。小瑶山因为土匪不多,我军就用两个团零一个营的兵力逼近包围。

集结位置距离封锁线多的不过三、四十华里,各部根据距离远近算定开进时间,在8日拂晓同时到达。昨夜还是冷冷清清的江岸和公路,天一亮,突然出现了千千万万的解放军和民兵,一个个荷枪实弹,按照建制单位划分地段,包干负责,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路口渡口山道隘口,更是警戒森然。三条江中二万零二百七十多只船,全部集中管制,江上断绝了航行。

据后来讯知;甘竞生、韩蒙轩、林秀山、黄品琼这班匪首,也听到了我军要进剿瑶山的一点风声,曾于1950年12月17日,在金秀召开了一次支队长以上的匪首会议,研究对策。他们估计我军可能先包后打,妄想玩弄其故技,随时准备跳出包围圈,以逃脱被动，力争主动。可是,土匪的算盘落空了。他们完全没有料到我们这次采取的部署是大范围的合围,也没有料到我们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因而事先固然未能闻风而遁,事后又见我雄兵云集,壁垒森严,无懈可击,感觉到形势的严重,自己已完全丧失了主动,精神上受到致命的震撼,有的股匪甚至士气全堕,不战自乱了。

千里封江、封路的突然性措施,使我军一开始就夺取了战役的主动权,对整个战役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现在,大军压境,局势摆好,主动权在握,我军从此可以游刃自如了。

在瑶山外围,我方控制区,所有的地主恶霸几乎都和土匪有联系,不过有的是明火执杖,有的是暗中勾结而已。不抓起这些恶霸,不肃清这些内外奸细,不把这班人手里的枪支收缴干净,群众根本不敢抬头,剿匪也就根本无法进行。因此,我们把这一带的反霸斗争分成两步来走,首先,在军事管制期间把地主恶霸抓起来,缴掉他们手中的枪,然后再发动群众。

这天深夜,前线指挥部用电报、电话同时向全线发出了一道紧急命令,“开始行动!”从城市到乡村,从交通要道到偏僻的山庄,转瞬间,命令传遍了瑶山周围十多个县的我方控制区。早在封江、封路以前,我军就已派人做过细致的调查,于是,已经作好充分准备的解放军指战员、公安人员、县区武装、党政财贸卫生系统的干部,手持长短枪、手电筒、法办恶霸内奸的逮捕证、枪支分布的表册等,纷纷出动了。在夜色掩护下,按照事先的分工,一个小组又一个小组,悄悄进入各自负责的地段。街头巷尾、村门路口,立时控制起来,然后敲开一家又一家的大门。那些恶霸、内奸被从被窝里喊起来,一见逮捕证,有的吓得抖抖索索,连衣钮也扣不起来,有的跌足叫冤,还想耍赖,有的连声慨叹,大概怪我们来得太突然了,他没有来得及逃跑。

我们一边抓人,一边就登记和收缴枪支。收枪涉及的面较广,对象也是各种各样,采取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对地主恶霸和富衣,一律勒令缴枪,并且反复向他们交代政策;自动缴枪献枪的,可以视情况宽大处理,隐瞒的、拒缴的,要依法惩办;对检举揭发的人将给予奖励。对一般中农、贫农,工作人员都耐心地进行说服动员。那些恶霸地主,乖觉的见我们已经掌握了底细,便也不敢抵赖,从佛龛后面、屋梁凹处,取出长枪短統来,滑头的还矢口否认,赌天咒地,用头担保,当我们撬开地板,打开夹墙,起出成捆的枪支、成箱的子弹后,才低下脑袋一声也不吭了。

这天夜里,桂平江口区梁区长带着三十几个民兵,手持钢枪、长矛、大刀,按照预定的路线,奔袭了几个村庄,逮捕了一个假农会主席,捕捉了一个潜藏在灶堂里的匪首,接着就来到黄鹿佳家里

这个黄鹿佳是何许人?说起来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他原是江口一霸,黄姓的族长,解放前当过伪县参议员,是一手遮天的土皇上。桂平解放后,他伪装开明,常到我区政府走动,以此一方面蒙骗政府,一方面炫耀乡里。后来又盗用政府法令的名义自己组织了“农会”和“民兵”。他自以为得计,曾吹嘘说:“我黄鹿佳一声锣响,马上能集合一百条枪!"于是气焰逐渐张狂,原形终于毕露,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甚至派他的“民兵"到渡口抢劫船只,在区政府门口张贴反动标语。他以为政权兵权在手,人民政府奈何他不得。

这天,黄鹿佳正在替他的老母做寿,厅堂中红烛高照,鼓乐齐鸣，摆满了宴席。黄鹿佳身着长袍马褂,正与客人饮酒作乐,梁区长带着民兵突然推门而入。黄鹿佳却居然稳坐不动,神气傲然地要搜查证明看。梁区长拿出逮捕证来向他照了照,庄严地说:“现在你被捕了!"满屋的客人顿时骚乱起来,有的拔腿就逃。这时,正在院中监视厅堂动静的五十多岁的老民兵芦权,抬手向空中打了一枪,接着又拔刀在手,雄赳赳往廊前一站,那股威势,吓得地主们直往后缩。梁区长冷笑一声,对黄鹿佳说:"请你敲锣吧,你不是一敲锣就有一百条枪吗?”黄鹿佳垂头丧气,呆若木鸡,一声也不响了。接着,又以检阅为名,把黄鹿佳的假民兵队集合起来,先命令把枪架好,然后当众揭发了黄鹿佳的种种罪行,戳穿了他的假面具,并宣布了逮捕命令。然后,梁区长下令把黄鹿佳苦心经营的假民兵队解散,一百多支枪也全部收缴了。

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彻夜未眠的战士们、民兵们,挑着缴来的枪支,押解着恶霸、特务,从各地向县区政府所在地集中。一路上,人们喜气盈盈,奔走相告,都聚集到大路两旁来看,有咬牙切齿痛骂一顿的,有悲忿填胸哽咽不能成声的,有指指戳戳喜形于色的,也有赶前赶后要握一拳、咬一口的。那些平日耀武扬成、逞凶霸道的家伙,这时候一个个恨不得把个肥脑袋缩进肚皮里去,都哈着腰,用衣领捂着脸,小老鼠似地溜溜走得真快。

这一天仅仅是个开始。但由于事先作了充分的调查和其他准备,加上行动的突然性,获得了很大成绩,一夜之间,把我控制区内的匪霸基本上肃清了,假衣会、假民兵队解散了,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大部清除了,所谓"民枪”也大部分收缴了,光梧州市这一天就收缴了五百多支。在这些地区,下一步是加何进一步抓尽匪霸、收尽枪支的问题(在以后的一个半月中,我军共收缴了六万多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