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永远的馄饨

乡土散文:永远的馄饨

乡土散文:永远的馄饨

文:王增锐

  老父老母在世那些年,我每次与他们分手时,他们总是包馄饨为我送行。那时,我一直认为带馅儿的东西最好吃,二老是心疼我;后来二老不在了,我才得知,在北方包馄饨吃,是代表一定寓意的。

  16岁那年,上学不成器的我,不情愿在家修理一辈子地球,不顾及父母苦苦劝阻,狠心撇下二老,去了西安城闯荡。

  每逢春节,我便从遥远的大城市返回家乡与二老团聚。在家过完年,出了十五,就又返回去。临行前天夜里,全家吃过晚饭,二老就又开始忙碌起来:为我包馄饨,第二天清晨临走时吃。父亲低着头在幽暗的灯光下择菜,母亲弯着腰慢条斯理地和面……一直忙碌到大半夜,一帘儿有模有样的小馄饨才包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二老便早早起床了。父亲忙着为我收拾行李。母亲忙着烧火。等我懒洋洋地从被窝里爬起时,热腾腾的馄饨已经端上桌。

  二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吃饱后,父亲便为我提起沉重的行李,送我去村口等车了……

  年复一年,我长大成人,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而我在城里还没有立足之地。此时,父母已经老了。在我临行前天夜里,二老不像之前那般沉默不语了;在这天夜里,他们常常为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吵个没完没了。久而久之,我才清醒地意识到,二老吵架是假,希望我留下来,在家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真正目的;可他们谁也不肯向我当面直接表达,只是通过吵来吵去向我暗示。此时,我只有沉默不语。

  二老吵归吵,闹归闹,临行前的馄饨照样包,第二天照样早起为我煮馄饨,父亲照样提着沉重的行礼默默无语送我去村口……

  后来,在大哥大嫂的一再催促下,我终于郑重考虑了我的婚事。30多岁的人了,如若再这样下去,另人担忧!――在农村到了这个岁数的男人,再寻找伴侣已成枉然。经朋友介绍,我找到了一女友,一个西安市郊的小姑娘。虽然她的长相颇对不起观众的目光,但对于一个比人家大八九岁且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游子来说,人家能看上俺算是万幸了。说实在的,俺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一个市郊从小在蜜罐中长大的女孩子,为啥能看上俺一个从乡下来而且穷得叮当响的毛头小子?不就是图俺这个人吗。虽说俺算不上男人中的极品,但不论身材还是五官,在周围三村五里是为数不的那一种。

  我和她谈了两年,我们之间没什么意见了,她便带我去见他的家人。在她家人面前,俺也是无可挑剔的。俺这长相明摆着呢!她的那些家人见到俺,皆大欢喜,对俺只是微笑,没有别的表情!……接下来,她说她家人要去俺老家走一趟,见一见俺的父母,看看俺的家庭情况。这下,我便心里没了底。俺那里可是农村,土模土样的乡村,与大城市相比,天上人间!于是,我告诉她,我先回老家去收拾一下,等她们到了车站,我就过去迎接。

  我回到老家,与二老说了此事后,二老听了就再也站不住了,这是她们一直所期待的所盼望的:父亲面含笑容,手拿扫帚不停地打扫庭院;母亲更是激动不已,就像要过年一样,从里到外收拾这几间陈旧的老土屋……

  回到家。傍晚,我在老家大队部,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已坐上了火车。第二天早上,我也没有多想,就赶紧叫上侄儿,坐上村中的公共汽车,直奔城里。

  我和侄儿在车站等候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她、她的母亲以及她的婶娘。不知为什么,几个人一看到我和侄儿,面沉似水,一脸的不高兴。我赶紧在附近租了一辆面包,把几位请上车,然后就直奔老家。

  一路上,她们几个一句话也不说,依然阴沉着脸。我感觉车内空气凝重,心里特别浮躁,焦急地催促司机开快一些。由于这天风挺大,司机说不能再加速了,如果再快,面包非得被开翻!

  在盼望中终于到了老家。她的婶娘见到我的父母,弯腰驼背,土里土气,一副劳动人民的本相,大发脾气,说见到了原始人类;她的婶娘看到我家三间土房子,说来到的了原始村庄,不论我如何劝说,死活不肯进屋。她们不进去,我的母亲和父亲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好像知道自己犯了大罪,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一脸的茫然。大哥大嫂赶来后,见此情景,赶紧劝说:大老远来的赶来,无论如何,也得吃顿饭吧!……好说歹说,几个人终于被劝进了屋子。

  土炕上,满桌子的鸡鸭鱼肉——这可是俺老父老母精心准备的,过年时才享受的东西!又是她婶娘,一见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光线极暗,又见到吃喝,一筷子没动就往外面跑,说什么上当了,受骗了,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哪能让闺女嫁给这个家!她说马上去车站,她要回家!……母亲见了,踮着小脚丫,赶紧伸手去挽留人家。没想被人家一甩手,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一一如果她把俺老母摔倒,别看是婶娘,就是丈母娘,我也得跟她玩儿命!老人有什么过错?要杀要剐来跟俺来嘛……这样一来,她和她的母亲也呆不住了,跟着她婶娘往外跑。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我赌气告诉父母及大哥大嫂不必追了,任其自然吧。大嫂就开始责怪我当初去车站接人,也不事先通知她们,哪有带个小孩子去的,太不重视人家了吧?再有,应把客人让到她们那院,总比这个院子强些吧……这回十有八九是吹了!我叹了口气说,爱咋地咋地吧!

  回到西安城,我便主动联系她。没想到她见到我,对我没提回老家的事儿,对我没有任何怨言!我这才慢慢意识到当初人家来老家,跟我们耍脾气,根本不是嫌弃我的家庭穷困以及我的父母的长相,原因就像大哥大嫂所说的那样,去车站迎亲去两个男人,再说侄子还不算个大男人,十多岁的孩子!如果换了是我的闺女,对方这般对待我们,我会一百个不愿意,立马拍屁股走人了!还会有下文吗?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美好结局了。——想想自己做事欠考虑,害得二老跟着忙里忙外,辛苦准备,还跟着吃瓜落儿,心里总不是滋味——老人招谁惹谁了?嘿!……

  没过多久,我们在城里租了房,父亲给了我他半辈子的积蓄,再加上我这些年来积攒的散碎银两,总算在城里举办完了婚礼。

  结婚后,每逢春节,我为了节省开销,总是撇下她,一个人回家和父母团聚。每次临行时,父母依旧给我默默地包馄饨,提着行礼默默为我送行——看得出来,二老还是不舍得我远走他乡,像以往一样,希望我留下与他们一起生活……

  我婚后第三年,勤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因病和这个家和我永别了。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了。还好,晚上侄儿与她来作伴。——每逢春节,我照例回家与她团聚。 虽然少了父亲,可母亲在我临行前天夜里,照例为我包馄饨,第二天清晨照样早起为我煮馄饨……我每次劝老人歇息,不用再为我准备。可年迈的母亲执意要包。我拗不过她,便和她一起来……

  侄儿提着行李送我去村口,母亲就弯着腰站在大门口默默地望着我们——听侄儿说,等他送我回来后,老人依旧站在门口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

  两年后,年迈的母亲也和我永别了。没有了二老,我才孤独地意识到我不再是一个孩子,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我已是成人!

  家里没有了二老,每到春节时,我就不再返回老家过年了。

  时隔数年,我终于在城里站稳脚,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儿子五岁那年秋天,带领妻子返回了家乡。

  早听大哥母亲的老院子已经不能居住,我们回家后,就直接住在大哥家。我们在家小住了几日,看到大哥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就准备返回城里。

  没想到,在我们临行前的这天清晨,大嫂竟然为我们煮下了一锅馄饨。我看到,差异地问大嫂:“这是什么时候包的馄饨?”

  “知道你最爱吃馄饨,我和你媳妇前天就包好了,一直放在冰箱!”大嫂笑道。

  “这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做起来真够麻烦的!”在一旁的妻子说。

  原来,母亲在世时,大嫂知道在我临行前,母亲一直为我包馄饨,所以大嫂就以为我爱吃馄饨,事先就为我包好了,想给我个惊喜。

  看到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父亲低着头在幽暗的灯光下择菜,母亲弯着腰慢条斯理地和面的情景立即浮现在我眼前……一阵压抑,一阵心酸;与此同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敢紧推脱胃里有些不舒服,便匆匆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我长出了一口气,任泪水决堤而下……在院子,我能听得到妻子对老家的馄饨赞不绝口的欢笑声。

  妻子是异地人,她只知道这顿临行前的馄饨很好吃,做起来极其费时费工,可她却不知道留下这一惯例的人是谁,一直持续了多少年!她更不会知道在北方包馄饨吃,寓意为团团圆圆!……

  后来,我住在城里,一直再也没回过老家。可每逢过年,与家里人通过电话问候之后,总会想到在老家时临行前的那顿馄饨——已是永远的馄饨!每到此时,泪水便很快模糊了我的双眼。

  沧州作者,王增锐,男, 河北沧县人,从事教学工作,作品散见《沧州日报》,《小说月刊》,《散文选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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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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