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窗台上不晒点东西，你都不好意思说在过日子

现在居家过日子，屋子里讲究的是窗明几亮，尤其是那些爱干净的人，把家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说，阳台上的东西能隐藏设置便隐藏设置，就连经典的晾衣架都可随时收起，图个眼净心净。

在我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会的县城的人家全部住在平房里，更不要提农村了，乡间尽是土房，谁家要是盖了间砖瓦房，乡人们便会议论纷纷，一直认为此人家是万元户，不是也得是。

坝上人家的平房总是灰头土脸的。春秋季风大，沙尘一起，密封性不强的家里面到处是灰土，勤劳的主妇们即便每天擦拭，不大一会就又被灰尘覆盖：你在桌子上趴一会，桌子上便有个“趴”的印记；你在桌子上拍一下，桌子上便出现个清晰的手掌印；你要是个爱玩闹的少年，把脸按在桌子上，鼻子、嘴的印儿就犹如笑脸，不知是它嘲笑你，还是你在玩弄它。

有意思的是，几乎每个人家都要把桌子或写字台放在窗户边上，上边再放一块儿抹布，以便随时能够擦拭。为何这样呢？还得从夏天和冬天说起。

无论平房是砖瓦结构还是土房，我们都要盖够三间，外屋、里屋和厢房。外屋是会客处，吃饭喝茶皆可，在墙角还会盘个炕或者放张床，用格栅和会客处分开，晚上便是卧室；里屋是主人家的卧室，一般都有组合柜和电视机等值钱物件，虽说是卧室，也是没有隐私的，比如我家买了彩电后，里屋就成了街坊邻居们晚间的观影实，什么《渴望》、《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一播出，满地都是小马扎。炕上床上都是人，母亲还得烧水煮茶预备瓜子，等着邻居们的到来；厢房是做饭之处，冬天不生火，只靠外屋传出来的热气维持水管不冻即可，我们也叫冷房，咸菜坛子之类的东西皆在此存放。

我说了半天，大家可能觉得这屋子挺大，实则不然。限于财力，当时人们盖房子也仅仅是凑够三间即可，没人愿意多掏钱买砖脱土坯，也没那个闲钱。在大家的眼里，家是个窝，够住就行，遮风挡雨即可。人们在意的，不是房子多大，而是住在房子里的人，够不够暖和。

这样一来，屋子的储存功能就不大够使用了，窗台也就派上了大用场。上面说到的桌子写字台，也成为了窗台的延伸之物，和窗台融为一体。

我们住房子讲究正南正北，南窗北墙，但凡是家里的窗户，都是向阳的。窗户一向了阳光，那就有了它的价值：晒东西。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农村爷爷奶奶家的土房还是我家县城里的砖房，窗台就没闲过。尤其是夏冬季节，更是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类物品。

夏天，母亲和奶奶会把草滩里采来的蘑菇扒下泥土，在窗台上晾晒，等干得差不多了，就用一根白色粗线把它们挨个串起来，一挂一挂的挂出窗户外面。接替蘑菇的，是我们本地产的沙果，据说沙果是苹果最初的形态，小且酸，直接吃容易倒牙。这可难不倒聪明的劳动人民，主妇们把沙果洗干净，切成小片，然后在窗台上铺张硬硬的、白白的挂历纸，把沙果片平铺上去，直到太阳把它们晒的卷了起来，就变成了沙果干。可能是掺杂了阳光吧，沙果变成干儿以后，竟然会出现甜味儿。

酸酸甜甜的沙果干是小朋友们的最爱，可惜家里人不让多吃，说是留到冬天解馋。孩子们可不管这些，有事没事的假意路过窗台，趁着大人不注意抓一把放进裤兜，若无其事地出门寻小伙伴们一起品尝去了。到了冬天，大人们拿出所剩不多的沙果干，嘲弄的对孩子们说道：“这下傻眼了吧？让你少吃点不停，现在就这么多了，看你能不能吃上一个冬天。”

沙果干下了窗台，被大人们用牛皮纸包住，放到组合柜的顶端。紧接着，山楂来了。我们当地不产山楂，可不远处的赤诚、承德等地漫山遍野的山楂，这玩意儿可能是最便宜的水果了吧。

一向勤俭的母亲和奶奶，买山楂可大方了，一买就是一麻袋。买来的山楂，一部分也是切片晒成山楂干，秋冬季节泡水喝，另一部分不切片，整个晒在窗台上，水分沥出后找袋子装好，待到冬天，去核、捣碎、上锅蒸，加入白糖等物，就是自制的山楂糕。自家做的山楂糕，口感粗糙，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比现在那些细腻甜润的山楂糕好吃，可能是当年零食缺少，看什么都香的缘故吧。

山楂下去后，窗台上晒的东西就没什么固定之物了。苹果、梨、栗子……，这么说吧，今年哪种水果便宜，那就晒哪种。

窗户里面晒的欢，外面的窗台上也不能闲着。彼时的人们都会过日子，为了冬天的食物能丰富些，夏秋季节的作物就要多晒一些。外边的窗台上晒的，都是不怕蝇虫霍霍的。小院子里种的豆角、朝天椒、大葱，窗台上铺不下就晒在地上，反正吃的时候都要洗，干净还是脏无所谓。若是需要剪开晒的长豆角和茄子之类的，外面窗台就不行了，它们会被搬进屋子，和那些果干们一较高下，争抢地盘。

我记忆里的坝上比现在冷，到了十月份就得生起炉子。炉火一起，家里就时常笼罩在烟灰当中，再干净的人家也不能避免。

大人们为了炉灰烟灰苦恼，孩子们可不怕。炉灰是闷土豆红薯的法宝，烟灰，嗯，好吧，烟灰我们也讨厌。这时候的窗台上，放置的就是红薯干之类的干货了。

干货是冬日里北方人家的零嘴，那个年代的人们，不怕麻烦，干货都是自己炒制。葵花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有两种做法，一种是锅里炒熟，凉了后直接嗑，另一种是在锅里煮熟，要放五香料包。煮熟后的瓜子不能直接嗑，要在窗台上先晾干，再放到炉子或者土暖气片上焙热，吃起来才香。

栗子也是自己煮熟后放到窗台上晾晒，我不爱吃煮栗子，总闹着母亲和奶奶去给我买糖炒栗子，在我心里，栗子不用热砂和糖炒出来的不好吃。

难熬的冬天过去，窗台上一刻也不闲，爷爷奶奶从地里采摘来的蒲公英又占满了窗台的边边角角，这东西能凉拌，也能晒干了泡水喝，我不喜欢。

一年四季都不闲着的窗台，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如今我住在宽敞明亮的楼房里，阳台没窗台，卧室的窗台是飘窗，被我改成了茶座，只是没喝过一次茶，反而常常坐在上面发呆。望着窗外白云依依，远山黛黛，我的思绪凌乱，一会想起以前的那些果干，嘴里泛起丝丝甜意，一会想起那些家人齐全的日子，眼眶湿润。

或许，回忆和生活一样，有苦有甜才是常态，或许，生活和过去窗台一样，放满东西，才有滋有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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