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老辽博，31年前跳进一个贼

今年国庆假期，沈阳“老辽博”重新开放，变身为文旅打卡点，以“遇见老辽博——老地方好时光”为主题，给沈阳市民和外地游客献上一场集历史、艺术、非遗、潮玩与沉浸式体验于一体的文化盛宴。晚间，还有梦幻感的灯光秀场——

然而，31年前的一个夜晚，这里发生了一起特大盗窃案件——

90年代，辽宁省博物馆在我国博物馆体系中地位显赫，原是奉系军阀热河督军汤玉麟的官邸，与东北王张作霖的帅府遥遥相望。1931年被改为伪满洲国国立博物馆奉天分馆，主楼为罗马式建筑，平面呈凸形，楼内装饰奢华。

1948年11月2日，沈阳解放。东北人民政府决定对此地进行整修，成立辽宁省博物馆前身东北博物馆，并于1949年7月7日开放，挂在正门的黑底金字牌匾为陈毅元帅亲笔题写。

陈毅元帅题写的馆名

为了更好地保护文物，辽宁省博物馆于1989年斥巨资安装了一套世界领先的报警装置，据说，即使是一只老鼠在展厅内窜过，也能灵敏的做出反应。

1994年6月，辽宁省博物馆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珍贵文物失盗案，存放在二楼第八展厅的42件珍贵文物“不翼而飞”，其中有距今已有5000年的“白玉猪龙”、“彩陶筒形器”等13件国家一级文物。

这些被盗文物有很多是1979年在我省凌源地区出土发现的红山文化文物，反映着新石器时代我国北方人民的文化生活，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尤其是“白玉猪龙”堪称国宝。

那是1994年6月26日，星期天，雨夜，正值有刚兴起的足球甲A联赛，是第8轮大连万队客场对阵广东宏远的比赛。2名值班人员放松了警惕，没有值班岗位上。一人将监视器屏幕关闭了看电视、睡觉；另一人是球迷，出去与人一起看比赛了。谁想，这晚偷盗发生了——

90年代的电视直播

凌晨5时许,辽宁省博物馆保卫人员巡视，发现二楼第八展厅大批珍贵红山玉器文物被盗,被盗文物共计42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7件、二级文物13件、三级文物11件，辽宁省博物馆所展示的红山玉器几乎被一窝端了。案件当时惊动国务院，时分管文博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李铁映专门批示，要求全力侦破此案。

公安人员及时赶到现场,采取各种技术手段,但是狡猾的案犯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市公安机关也极为重视，把此案列为今年沈阳市“特号公案”，组织全市公安干警全力侦破。市公安局组成了以局长常绪武为首的破案指挥部，并成立由38人组成的破案专案组。他们在广州、上海、北京等地广泛搜集被盗文物线索，并同省公安厅一起派人到6个沿海城市控制销赃。

公安部也向全国通报了案情，要求各地公安机关部署，查控边境、口岸文物市场，及时发现线索抓捕案犯。公安部还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成员国通报了这一案件，要求各国配合侦查。

市公安局局长常绪武在向全市公安干警进行“百日行动”再动员大会上，态度严肃地定下“军令状”：“谁能侦破此案，我用10万元局长基金重奖他！”全市各公安机关布下法网搜捕着案犯。

然而，狡猾的案犯作案得手后隐藏未动，使案情扑朔迷离，难理头绪。公安干警们心急如焚，日夜不息地寻找着案犯。

12月7日中午1时许，位于沈阳市东陵区丰乐小区的一个回民小吃部里，走进来一身穿红色皮夹克的男青年。他匆忙吃完饭菜后，挺紧张地掏出一张100元大票交给服务员结账。

整日同钱打交道的服务员接过这张大票后，敏感地察觉到与正常人民币相比，颜色发白，手感薄，对着阳光一看是一张假币。她连忙对付款的男青年说：“师傅，你这是假钱！给我换一张吧。”

男青年见假币被识破，惊慌地闯出店门骑上自行车逃跑。

服务员赶紧告诉店老板：“那个人给的是假钱，快追他！”

店老板随即冲出店门向男青年追去。此时，男青年骑车拼命地逃。

沈阳市公安局东陵区公安分局巡警大队的巡警王勇、贾志祥、王森巡逻至此，闻听案情后，立即打了一辆出租车向疑犯追去，追至东陵区文化东路凯来酒店附近时，将疑犯抓获，当场从其身上搜出刑满释放证、户口本和2000元假人民币等物品。

当时巡警们对捕获的“猎物”还只当一般的贩用假钞的犯罪分子，没料到这竟是一个令全市震惊的“文物大盗”！

案犯叫仵德成，30岁，家住于洪区柳条湖小区7栋楼3-4-2号，是个有前科劣迹的“二进宫”无业人员。他曾因盗窃犯罪，被于洪区法院判刑一年零六个月；因盗窃、损坏公私财物罪被皇姑区法院判刑八年。

1994年3月30日，他刑满释放后，仍孤身一人与父母同住。很多亲友劝告他：“这回出来可得安分点，好好干，成个家吧！”这样的规劝，他当然听不进去。几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改变他的恶性，扭曲的心理难容善良的劝告，有谁会知道，此时的仵德成正预谋着一起惊天的盗窃文物的犯罪活动。

仵德成本来文化水平不高，却别有心计地购买了《古玉器研究》、《青铜器鉴赏》等6本中国古文物鉴赏丛书，研究掌握着鉴别古文物的知识，以便为日后作案能“慧眼识宝”。他还留心在专用笔记本上记下全国各地闻名的古文物，有“云阳张飞府编钟、战国青铜器，湖北省的战国铜敦、编钟”等，在他的笔记本上曾有这样的记载：“铜敦三短足、二环耳器，半圆球形、通身饰蟠虺纹，有2400年历史。”他还将这些文物用红笔列出价格表：宋鼎46万、玉佩4万等。

他的父母见儿子整天翻书写字，颇觉奇怪地认为：“这小子蹲了几年大狱，学好了，知道学习了！”可他们哪里想到儿子正在谋划着新的冒险犯罪啊。

仵德成在日记本上写道：“近来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溢于面，但还须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更成熟的人。”要经受住“利害的考验、时间的考验、患难的考验”。这些裸露的心迹，无疑是他犯罪前的心理自白。

审讯仵德成是艰难的，因为现行抓获他的证据只是使用假钱，很难与“6·26”文物案联系上。几次“进宫”的仵德成对审讯可谓经验丰富。于是，在公安人员的初审笔录上只记下这样无关紧要的话。

“你刑满释放后干什么了？”

“卖过围脖，拉过脚。”

“有新的犯罪吗？”

“没有。”

“假钞哪来的？”

“是卖东西时被别人骗的。”

双方在进行着斗智斗勇、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一方要紧紧追问，寻找突破口，一方步步设防，闭口不言。

审讯时，仵德成竟拿出了600多元现金给审讯人员说：“大哥，我就这点事，交点罚款算了。”

东陵区公安分局巡警大队大队长伊曙光却预感到此案有挖头，决定派巡警勤务科长佟岳恩和民警白殿臣等7名干警连夜搜查仵德成的住宅。

谁也想不到，搜查有了意外的发现，公安人员从其家中搜出6本研究古文物的书籍和记载国内各地重要文物价格的笔记本。

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用这些资料干什么？警觉的公安人员立即将仵德成与“6·26”文物失盗案联系在一起。

12月7日中午11时左右，审讯人员提取了仵德成的作案足迹送交市局刑警支队技术一科鉴定。

市局刑警支队技术一科痕迹鉴定员肇恒军，是个科班出身的行家，他惊喜地发现这个足迹与“省博”失盗现场留下的足迹一致。盗窃文物大案发生后，他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已鉴别了1300多个嫌疑者的痕迹，没想到案犯的足迹天降般的出现了。他激动地抖动双手将痕迹交给同事丛丽容复核，得到肯定的意见后，他便赶紧跑到支队长于凌舜的办公室，喘着粗气说：“支队长，找到了！”

经过突击审查,案犯供认了“6·26”大案的偷盗和贩卖的详细犯罪经过（此内容保密）。他交代红山玉器偷回来就被沉在自己家平房茅楼粪坑里了。寒冬腊月的东北天寒地冻，粪坑冻得像水泥一样坚硬。直到8日下午,刑侦人员终于刨开仵德成家茅楼粪坑，在粪坑底部靠近原土的地层位置找到大部分被盗红山玉器文物。

震惊全国的特大文物案辽宁省博物馆珍贵文物被盗案，终于被侦破,追缴绝大部分被盗文物。没有追回的东西究竟有多少，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知道的人很少了，据说至少有一件玉猪龙。

一个月后，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宣布对仵德成的一审判决，其犯盗窃罪、贩运伪造国家货币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过多久仵德成便被执行枪决。在其伏法的几周前，中共辽宁沈阳市委、人民政府在公安局礼堂召开庆功大会。会上先后宣读辽宁省人民政府和国家文物局对有功公安人员和群众的奖励决定：

公安部、辽宁省公安厅分别作出决定，给沈阳市公安局东陵分局巡警大队侦破「626」特大文物被盗案战斗集体记集体一等功，为三名警察记个人一等功。国家文物局决定对相关单位和个人奖励人民币10万元。

沈阳市委、沈阳市人民政府也作出决定：通报表彰沈阳市公安局及破案有功人员，颁发奖金15万元，同时授予小吃店经理许忠武为「维护社会治安见义勇为先进分子」荣誉称号，奖励人民币1万元。

35年后，2019年10月16日，被追回来的涉案文物在辽宁省博物馆展出，名为「又见红山」。这次大型红山玉器展览，依行家的眼光看，有相当一部分辽宁省博物馆展示的红山文化玉器，看起来很不对劲。沁色、老化、包浆、皮壳、光气，与内蒙古赤峰的红山玉器真品有明显不同。

其实这些玉器经过半年的大粪尿水浸泡，据专家解释，人的排泄物经过炎炎夏季的发酵，就会有腐蚀性。另外，从粪坑里取出的红山玉器太脏了，需要用消毒液浸泡清洗。经过这样摧残的红山玉器，沁色、包浆、皮壳、光气等，虽然属性没有改变，但外观多少发生了一些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