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皮洛》执行总导演袁航
依然记得,对皮洛旧石器遗址纪录片进行第一次策划时的心情。疫情还未过去,每次出差前会自觉地先测核酸,那时我刚结束一个自然纪录片的项目,考古题材纪录片对我来说,是另一个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以前看到这类片子,总觉得乏味,但这一次,我却很想深入进去看看,因为这一次,关注的焦点是遥不可及的远古人类,他们生活在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区,那时,稻城海子山上的古冰川已经退缩,但冰雪仍会在冬季覆盖一切,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我无法想象,我很想知道。
青藏高原,这四个字对我一直有无法抵御的吸引力,从2012年开始,我就因为不同的项目在这片高原上行走,也曾为了一次拍摄,感冒未愈就进入高原,却因此身体承受损伤,用了近两年时间才恢复正常生活。我还在冬天进入过藏北高原,那真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域,每天不期而遇的藏原羚让我欢喜,而夜晚的头痛欲裂让我想立马离开。那么,20多万年前的古人类,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他们的族群是怎么延续的?
摄制组前往甘孜州稻城县皮洛村进行实地调研的路上,经过兔儿山时,我们在垭口停车休息,路边仍有少量积雪,垭口的风呼啸而过,一块巨大的石头矗立在不远处,这是一块由远古冰川搬运而来的漂砾,看得出来,在经过几十万年风霜雨雪的打磨之后,这块巨石已经显得些许圆润。我忍不住走近观察,突然发现巨石之间,竟然有星星点点的绿意,伏地的植物中,已经长出了一些嫩芽,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嫩芽脚下,竟然有一只鲜红的瓢虫,它正迎着瑟瑟寒风,在奋力爬动,我在当天的朋友圈里写道:海拔4700米,瓢虫的生命力,让人心生敬意。
当我们到达稻城与考古队会合,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周天路老师已经在等待我们,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只要不下雨不下雪,他就会到遗址区域及附近的山上,搜看是否有遗留的石器,然后认真记录下相关信息。我们运气好,到达后的几天都是晴天,夜晚抬头,满天繁星,随后几天里,我们跟随他,拍摄他在无尽旷野中找寻旧石器时代留下的蛛丝马迹,在这过程中,我对在策划之初写过的一句话:“抬头仰望星空,低头追寻远古”,突然有了具象的感受。在后面陆续拍摄的两年中,考古队队员周天路一直在这里,从高原的初春至秋后的第一场雪,这里成为了他的主战场,我们成为了伙伴。后来我打趣他:天路,你的名字早就预示了你会来到这里,这是一种缘分。周天路露出标志性憨厚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线,回答:哈哈哈,是呀!
纪录片《看见皮洛》是聚焦旧石器时代考古发掘为主线的,高原上阿舍利技术的发现改写了很多以往学术界的认识,最直接的就是哈佛学者莫维斯曾断言东方没有阿舍利技术,同时,也还有其他未解之谜,比如高原苛刻的环境中,远古人类如何迁徙抵达,如何生存繁衍。我们很幸运,在拍摄过程中,一场关于亚欧大陆古人类迁徙扩散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在皮洛遗址所在地甘孜稻城县召开,借此机会,我们项目组采访到了来自希腊、波兰、澳大利亚等国家的专家学者,他们分享了自己的学术成果以及对皮洛遗址的观点看法,这也符合我们最初的构想,不仅有四川考古队的现场,还有国内权威专家的解读,以及来自国外学术界的声音,尽量立体客观、生动严谨地呈现皮洛遗址旧石器时代考古这个题材。
2023年10月,高原已经进入萧瑟的季节,海拔4400米的海子山上,拉索(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将迎来半年一次的检修,我们跟随检修人员进入这个绝对漆黑的空间,两个边长150米的正方形水池,一个长300米、宽110米的长方形水池,三个水池里,3210个水切伦科夫探测器单元陈列在水底,里面安装了我国自主研发的超大型光电倍增管,可以用来探测伽马光子,关于这些探测器有多灵敏,这次负责检修的研究员刘成是这么说的:这么大的空间里面,假如有一个类似于电视遥控器上那样的信号小灯闪一下,那么正在运行的探测单元将会被这强光烧坏。当我身处于这个漆黑的空间,乘坐小船随波向前,有一瞬间感觉好似进入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而就在这个空间,就在大约一年前,一场因恒星坍缩触发超新星爆发而产生的伽马光子,经过20多亿年的旅程到达地球,被“拉索”接收探测到,原来我们仰望的星空是那么的遥远,放在宇宙的维度,人类的历史也不过毫秒之间。
四川省甘孜州稻城县,就是这么一个充满了神秘和神性的地方,20多万年前,远古人类迁徙至此,在这里交融,繁衍生息,20多亿年前,来自宇宙深处的“火花”向四处奔涌,终于有一束,与地球不期而遇。
时空悄然交汇,人类的坚韧,宇宙的浪漫,只不过在我面前稍稍展开,而我,已然为此兴奋不已。
更新时间:2025-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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