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流水线变身风景线

本刊记者 孙晓萌

近期，“工厂游”相关帖子在社交平台上悄悄火起来。工厂里配上了讲解员，旅行大巴开进了厂区，游客甚至在厂里吃上了团餐……如今，开放自家厂区的企业越来越多，似乎都想挤进“工业旅游”这片蓝海。

在某平台上搜索“工厂游”的帖子，不仅数量繁多，网友总结的工厂“玩法”也千奇百怪。为了一探究竟，一个阳光正毒的周末中午，记者和10多个家庭一起，体验了一把“工厂游”。

吉祥物造型的滑梯

工厂售卖的餐食

复古饮料摊

工厂还原的老仓库

北冰洋汽水生产线 本刊记者 孙晓萌I 摄

“工厂游”门票比演唱会还难抢

在这波“工厂游”火热前，记者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花钱参观工厂，其中还有不少家庭是回头客。

这间北京五环外的食品工厂，大门口装修得像是儿童乐园。记者在买了一张58元的门票之后，又购入了一个150元的“汽水DIY”材料包，总计花费208元。商家还赠送了一张番茄汁意面兑换券，可在园区餐厅兑换。

讲解时间为半小时，过程中讲解员和小朋友互动频繁。记者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汽水DIY环节，虽然看上去步骤简单，但是对于记者这种“手工”不太行的人来说，居然也花了不少功夫。

据记者估算，一场参观下来，工厂的收入超过2000元。而这种流水线式的“讲解+DIY”，这家工厂周末一天能有7场。这还只算了散客团。但是不足之处也非常明显，这类“工厂游”更适合亲子家庭，或者说本来就是为孩子设计的。商家似乎对于其他年龄段的游客到访，并没有充分准备。

最近在一众“工厂游”中风头无两的便是小米汽车工厂。当小鹿在某平台发布小米汽车工厂的参观帖时，评论区涌入数百条询问：你们怎么中的？早在小米开放工厂之初，就有“黄牛”在二手平台上倒卖参观门票，网传要价2000元，直逼演唱会内场门票。

“预约全靠运气。”小鹿说。小米工厂采用预约抽取制，男友花了很长时间蹲守到这张门票。门票抽取需要从APP里找到预约工厂参观入口，然后提交申请。“跟打卡上班似的”。这对河北情侣最终在五一时抽中了门票，此时距离男友首次提交预约申请已过去6个月。

支撑这份执念的原因是，小鹿男友是个“米粉”。小鹿说，参观前，男友还拉着她普及哪些是必看项目。他俩目标明确：亲见小米实车、最好能约上试驾。

参观当天，密封手机后，讲解员带领他们步入车间。“这里完全颠覆了我对工厂的概念。”机械臂挥舞不停，生产线上几乎没有人工。最让小鹿难忘的是食堂售卖的酸奶大麻花，价格很便宜。“平价但品质好，我还买了当伴手礼。”

帖子意外爆红之后，小鹿发现，“评论者多是北京大学生或高知人群。”网友私信小鹿的问题聚焦两点：非粉丝是否值得去？如何提高中签率？这种“自来水”（网络用语，因为喜欢某物自发而来的“水军”）正中商家下怀。

“参观是最成功的营销。”小鹿坦言她的认知彻底扭转，“过去觉得是男友的爱好，现在理解为何这个牌子能让人死心塌地。”唯一遗憾就是没约上试驾。

当然，小米工厂的火爆和大部分工厂游有些不一样，其中不少流量是“米粉”贡献的。

工厂的“讲解+DIY” 本刊记者 孙晓萌I 摄

“工厂游”成育儿好方法

“去三元牛奶厂是因为孩子不爱喝牛奶，去北冰洋是因为他老想喝汽水。”多多妈——一位5岁男孩的母亲兼育儿博主，解释着参与工厂游的契机。

2022年首次踏入三元工厂时，多多妈的目标明确：“让孩子爱上喝牛奶。”当儿子隔着玻璃看到巨型储奶罐和流水线，对牛奶的抗拒开始松动。“虽然还是嫌纯奶没味道，但至少知道这不是‘怪东西’。”此后，“工厂游”成为她育儿的好方法，“寓教于乐嘛，孩子要先乐”。

第一次在工厂看到挥舞的机械臂，孩子“比较震撼”，半年后再遇同类设备内心已无波澜。“食品工厂差不多都长那样，看多了就没啥感觉了。”多多妈说，真正留住孩子注意力的是互动环节，类似汽水调配和蛋糕制作孩子非常喜欢。

参观工厂火了之后，一些工厂游的环节设计短板显现。比如，一家食品工厂采用AI屏幕互动，但孩子认的字还不多，得到的反馈少；三元虽有细致讲解，但低龄的孩子听起来比较有难度。“参观时孩子问‘奶从哪儿来’，这个现场无法实际体验。”多多妈说。为弥补没能在工厂“动手”的遗憾，她还专程带孩子去昌平的牧场挤了牛奶。

作为某平台的育儿博主，多多妈置顶的“三元攻略”持续火爆，北冰洋内容却遇冷。她发现症结在于信息壁垒。“三元是通过亲子团私域分销，很多人不知道去哪儿预约，所以需要搜索攻略。北冰洋在平台公开售票，反而家长们不需要咨询。”帖子火了以后，研学机构也找上了门，多多妈的副业也是真正“开张”了。

研学机构也盯上了这块蛋糕，有的工厂只接团体参观，就是所谓的“亲子研学团”，这就给了一些研学机构机会，他们成为工厂和家长间的“桥梁”。工厂游价格差异也不小，有的比较商业化的工厂游“一大一小”要价近300元，有的工厂参观门票才几十元。“很多有‘遛娃’需求的家长不知道上哪儿找这些工厂研学资源。”多多妈坦言。

另外一位北京妈妈打开手机向记者展示了多个“遛娃”群。“这个群会有各种研学信息，这个群里‘工厂游’比较多，还有境外研学。我们家基本是每周都要出去，总得学点啥，不可能总是玩。”

“工业游”对工厂要求高

“工厂研学确实火了，线上咨询的多，周边参与的家庭也变多了。”多多妈说。然而，面对增多的游客，接待的工厂数量却很有限。

其实开设参观项目，对工厂要求很高。工厂首先得有参观条件，要设计路线和内容，还得安全隔离生产线，既要保证环境整洁，又得有专业讲解团队投入。一些工厂全年开放场次，本质是长期投入，这也意味着在营收之前，工厂会有一笔不小的建设费用。

在参观内容设计上，“不可能只迁就一个群体。”多多妈回忆起参观现场，5岁儿子听不懂知识点时，旁边小学生都开始抢答提问了。“理想的参观方案应是有所针对，低龄儿童喜欢动手，学龄儿童需要知识深度。但这对企业要求会更高，很难让所有家长、孩子都满意。”

采访尾声，多多妈提起了航天研学。“有的机构专攻航天研学，带看火箭工厂，虽然收费不低，但这种专业度就很好。”

国家层面对“工厂游”已有所布局。

在2021年，文化和旅游部等8部门联合印发《推进工业文化发展实施方案（2021—2025年）》。其中明确，通过5年努力，打造一批具有工业文化特色的旅游示范基地和精品线路，建立一批工业文化教育实践基地，传承弘扬工业精神。

随后，文化和旅游部公布了两批国家级工业旅游示范基地，其中工厂观光游是重要类型。今年，北京和上海等地也都发布了推动工业旅游的相关文件，其中提到会对相关企业提供政策上的支持。

工厂比游乐园都香，也许并不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愿望。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鹿、多多妈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