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云南

决定去云南



愿望就像小时候兜里的一块糖,只要它装在兜里,我用手摸着它的形状,幻想着它的甜味,这种踏实幸福充实的感觉就让我觉得自己很富有,它让人一直保持着愉快的情绪。我舍不得吃掉它,一吃就没了,这种富有的感觉就都会消失。为了让它保持的更久,我尽量忍着不去吃这块糖,因为我坚定地认为拥有它的快乐远远大于吃它时所带来的快乐。

敦煌这块糖在我兜里装好几年了,它帮我熬过了不少艰难的日子。我一直希望能在自己最佳的状态下,选一个黄道吉日,沐浴更衣焚香之后,满怀敬意地享用它。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舍不得去触碰,只怕去过之后,心里的某种信念便会因此消失,从此空空如也,那我用什么来熬剩下的人生岁月啊?

小时候的那些糖,其实我并没有坚持多久就抵挡不住它们的诱惑,很快地扔到嘴里咯嘣咯嘣地嚼了。愿望放在兜里固然幸福,但不踏实,吃到肚子里才是王道。吃完之后,我可以重新想办法搞到下一块糖或者别的东西嘛。所以,敦煌也一样。当我终于有时间和勉强够的金钱和想要出去走走的欲望时,我却没有选择敦煌。原因么,是觉得这个季节那里太冷了,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决定去比较暖和的云南。

云南在我的印象里挺模糊的,模糊的没有一个特别固定的形象,只知道它在中国地图的最下面,祖国的最南边,很多人对它充满向往并前仆后继地去那里旅游。如今我也要加入这支膨大的队伍中了,心情很复杂。就好像第一次当母亲时的那种心情,既不想落俗套成为一个庸俗的母亲,却又因为和庸俗母亲们有着惊人相似的感觉而产生让人不再孤独,安全而踏实的欣慰。

临走之前的几天,我忙碌地查地图,咨询朋友,各种折腾,并花了比原价多一倍的价格买了一本介绍云南的书。在忙碌了一星期之后,我终于在心里确定并牢牢地记住了,云南在地图的最南边,我要先飞去昆明,然后再倒车去大理以及丽江,除此之外,其他还是模糊一团。

由于此行的第一站是昆明,因此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试图简单而快速地了解一下昆明这个地方。对于昆明,它在我心里比云南更抽象,我对它唯一的印象是,我有一个同学在那里,他叫裴剑光。所以我决定先不用了解昆明了,先了解裴剑光比较靠谱。

裴剑光

裴剑光是我高中的同学。高中三年,我和他说话不超过十句,真是一点都不熟。印象里他三年如一日般地穿一件军绿色上衣,戴着无边框眼镜,脾气暴躁,不爱说话,很爱写诗,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每次快到要吃饭的时间,老师还在上面讲课,就听到教室后面“咣当”一声,大家齐刷刷地扭头去看,只见一只洋瓷茶缸骨碌碌地在后面滚,滚了一阵之后,慢慢地扣在地上。剑光同学猫着腰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茶缸略显害羞地回到座位,面冲讲台貌似还在认真听讲,身体和腿却冲着教室后门的方向,摆出一副预备的姿势。等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还没走下讲台,剑光以及后排的几个同学,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样从后门弹了出去,以短跑的速度冲往百米之外的食堂。几乎天天如此。所以一说起这个人,我脑子里就出现两个镜头,一个是他冷酷地拉着脸埋头写诗,一个是拿着洋瓷碗斜着身子准备往食堂冲。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以我的性格习惯,我这次去昆明肯定不会去找他。所以,后面还有。

毕业后我在县城一家工艺厂开发部做小型雕塑,某一天开发部来了一位新同事,我一看,是裴剑光。我诧异地说你怎么也摸到这里了?裴剑光说,我听说这厂挺不错的,就跑到二楼厂长办公室,厂长说你干嘛呢?我说我想在这上班。厂长说那你会干什么?我说我会捏泥人。厂长就甩给我一团泥,说捏个关公。然后我就拿着泥回去捏了几天关公,捏完拿给厂长看,厂长就让我来上班了。怎么,不服?说完他裂开留着青色胡须的嘴,露出两排稀疏的小牙齿,无声地笑了,带着不动声色的得意和骄傲。

从此我和裴剑光就开始在一个部门上班,每天和其他几个同事围坐在一个大桌子前,捏泥巴,吃饭,聊天。除了睡觉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一起。所以我又得在之前对他的印象上再加一点补充。裴剑光这人确实话不多,但总会不定时地在人们谈话的间隙适时地插一句,瞬间就让聊天的气氛变得异常活跃和有趣。他的脾气暴躁,对别人真诚直爽,但却在情感细节方面透露出一般人没有的敏感,丰富和细腻。如此看来,他的性格其实已经在高中时期用最简单概括的方式展现给别人了。脾气暴躁是最明显的,每次拿碗冲刺去食堂除了表现他容易饥饿之外,也表现了一个人有趣的真性情。而喜欢埋头写诗,就是他丰富细腻的情感特征。三年淡薄的同学关系之后,能够重新在一起工作并有机会更详细地了解裴剑光这个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大概在一起工作了一年多,有很多琐碎而有趣的记忆。就写其中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片段吧。



某个夏天的傍晚,我们几个折腾了一天泥巴有点累,洗了手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抽烟的抽烟,发呆的发呆。剑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躺在长椅上,忽然做了个很怪异的动作,我们纳闷之下觉得那动作很眼熟,问他他也不说。后来我终于发现,他在学边上一棵树的姿态。他不学则罢,一学我们才发现那树确实是那样的表情和动作。接着他又摆出另一个动作,我们很快根据他的动作找到另一棵树,在我们的猜测中,他把院子里十几棵树的模样都模仿了一遍,不知道是因为太无聊了还是真的很好笑,我们几个边猜边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而他躺在椅子上抽着烟,一脸淡定地说,有什么好笑的,这些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个人,都有感觉和思想的,你们这些凡人意识不到,我替它们展现一下给你们看而已。我们虽然很不屑,但再次看那些树时,却不免得怀了点忌讳和敬意,生怕得罪了它们的魂魄而遭到它们集体的打击和报复。



那段时间我和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同事正在恋爱,每天面对,必然会有一些矛盾和冲突。某一天大家都围在一起吃午饭,我和男同事忘记因为什么开始吵架,当着很多人面吵架其实挺尴尬的,没多久我就支撑不住羞愧地哭了,但那男同事依然起劲地冲我发着脾气。在一旁吃饭的同事们都默默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没有人说话,现场安静的让人窝火。坐在男同事边上也在默默吃饭的裴剑光,忽然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把碗咣当一声扣在桌子上,碗里的面条泼了一桌子(忽然想起那天吃的是炸酱面)。男同事也放下碗站了起来,扭头看裴剑光:“怎么着?”裴剑光脸色煞白,不说话,扑上去就打,其他几个同事赶紧放下碗去拉开他们,他们才没打起来。

这件事我和裴剑光之后从来都没提起过,估计他早就忘记了。但我却一直记得并会继续记着。



有一阵裴剑光在追厂里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长的有点像奥黛丽.赫本,不怎么爱和人说话。剑光每天想方设法接近她,并被我们嘲笑。某天傍晚,我和同事在院子里打羽毛球,打到一半,听到一声口哨,我拿着球拍扭头看到裴剑光跨着一辆女式自行车在马路上往厂门口的方向骑,边骑边挤眉弄眼地用下巴示意自己身后,我才看到自行车后面背对着我坐着一个女孩,正是“奥黛丽.赫本”。我冲他伸出大拇指,他得意地扭过脸,快速骑着车扬长而去。



因为裴剑光在开发部做东西最细致,所以厂长把制作天坛模型的任务交给了他,并派他去伟大的首都北京去看真实的天坛。裴剑光咧嘴露出细小稀疏的牙齿淡定地微笑着,在我们羡慕嫉妒等复杂的眼神中,背着一个包潇洒地走出了开发部的大门,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一年之后,裴剑光离开了工艺厂,去了昆明。又一年之后,我也离开了工艺厂,去了北京。又过了好几年,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裴剑光,互相简单介绍了这些年的经历并交换了QQ号码,从此又再也没联系。他很少上QQ,偶尔上线看到我骂人的签名信息,便发来一句:“谁又欺负你了?要不要我找几个弟兄过去收拾他?”然后闲聊几句近况,便又失去联系。

仔细算了一下,距裴剑光离开工艺厂那年,中间已经相隔十多年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忽然决定去昆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看看裴剑光,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写这么一大段,应该够蹭吃蹭住几天了吧。

准备出发

这次预计的行程大概是十天,比以往任何一次出行的时间都要多一些,但又不想带太多东西。经过几次精简,最后带了两套单衣,两本书,一个记录本,简单的洗漱用具,水杯,充电器移动电源之类的东西。最后是一个相机,它的重量是整个包重量的一半,让人非常纠结和恼火,不带吧,怕留下遗憾,带吧,实在太累赘了。

临行前的这天晚上,在微博上忽然看到云南地震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MD,难道计划要泡汤了......”我赶紧打电话给裴剑光,着急地问他昆明地震的情况,他接起电话说:“是啊,我在医院呢。”我一惊道:“啊?严重吗?”那边噗嗤一下笑了,说逗你呢。我有点生气,说你怎么还这么爱开玩笑,也不分轻重,吓死我了!他在那边说:“你看你,岁数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淡定......管它地震不地震呢,尽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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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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