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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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车太多，进出的车辆一辆接一辆结成长龙；人也太多，来往行人摩肩接踵；疏散交通的工作人员费力的指挥和高声喊叫……；越进入这家单位的大院，越感到人流不畅；推车运物的，提花送饭的，也有焦急的和说笑的，到处是拥堵，除了人，基本还是人……；

        热闹非凡的场面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如超市一般。但时不时啸叫来去的救护车和穿插在密集人群中的白衣天使，提醒着人们——这是一家级别较高的医院；很久没到这家大医院来过了，但老人年事已高又身患疾病需要住院，我不得不走了进来……

尽管名声显赫，尽管病人心中充满敬仰，但豪华宽大的门诊大楼和几栋二十多层高高耸立的住院大楼和大楼后面透出来的刺眼光线，依然使我感到心中压抑和不畅。

 

每每入的院来，一位医生朋友的忠告就闪过脑际“没事最好别来医院……”，一语多关，意味深长，让人警悟！

 

电梯前早已如超市收银台般站起了多条长龙，停停升升中，电梯摇摇晃晃着上了二十一楼病房。

值班女医生递过来一张检查单，曰“CT”。颇显面色凝重，语气低沉的道：“发现XXX指标升高，建议做全腹部扫描……”云云，并说已经安排了护工，二十分钟后检查等等，说完转身婀娜而去。

老人在病房一角的病床上侧身细听，待医生离去便关心地祥询“又要做什么检查了？”“没什么，就是例行的吧。”我宽着老人的心。

“还例行呢，看看一早送来的这个，是开始医生拿来的单子，说是欠费了，字太小了我没带来老花镜看不清。”接着又道“昨天下午四点入院不是才交了入院费吗？就输了几瓶液就欠费了？空了去问问看……”。

“嗯，好的。欠费估计是医生已经开了些检查单需要计算进费用吧”我应着老人。

“你那个算什么，我们才进来一周不到，作了一抹多检查，终于今天上午告知说没什么大问题，病情基本在可控范围内，后天再做个全身检查后看看没什么就可以出院了……”同病房的病人家属笑着调侃道，“都花了两万多了，结果腿肿胀并未消除，不能走路还是不能走路……”“算了，反正都是社保报销95%，出院就出院吧。”

“花了费用也好，反正现在你们也知道除了腿肿胀不能走路外，你身体其他器官都没什么毛病……”另一个病床说道。

 

“……”

“39床，作检查了！”正言语间，一个小男孩推着小车走进病房。语气并不太友好，好像也不太耐烦。看到我在给老人穿外套，又补充了一句“走的动么，走的动就自己坐到推车上去……”语速快，似乎透着些许不耐烦。

小男孩个子不高，瘦瘦的。我见过医院的很多护工，也许是由于每天接触到的病人太多，也许因为特殊的工作环境，很多显得没多少耐性，麻木急躁而少有笑容。但当我笑着和他一照面时，他还是回敬了带着天真稚气的笑容。

这一笑，让我打消了对他那一点的反感。我喜欢看到这样的笑容，很真纯，很能打动人。虽然他一开始并不友好，也确实是护工，但始终把他和护工没联系在一起，因为之前看到在走廊楼道里的所谓护工，大都三四十岁年龄偏大，老气成熟并且眼中隐隐带有怨忧的中年人，更年长的也有。

他似乎很熟悉检查流程，先翻看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检查单，然后找我借来一支笔，流利的写了些数字在页单的空白处，然后我们推着老人从电梯下楼。

CT检查室门口早已很多等候的病患，四周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候检查的人，但并不嚷嚷，大家都用眼神和低语在交流，显得出奇的安静；检查室门口醒目的红白相间图片标示着“辐射，请远离！”的字样；高音喇叭里时不时传出“某某某，准备检查……”之类刺耳的喊话声。

 

小男孩去领检查号，我和老人原地等待。不经意间看到他刚才写的那一串数字：字迹清秀，笔画流畅，像是认真练习过硬笔书法一样，我对他好感顿生。

等他再回来时，我再次仔细端看那略显宽大护工工装下裹着的瘦瘦身体。他转头过来“我和这个老人家同一个姓……”稚纯的笑容再现。

“呵呵，是吗？”我笑了笑接着问道“你多大了？有二十岁吗？”

“没有，我今年就快满16岁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这么小啊？”我吃了一惊。“我看了下你写的数字，写的挺好的，怎么没有在读书了吗？”

“读书？书有什么好读的？”

他再次笑起来，但这次的笑容中透出了些许事故和老练，“大家都说挣钱好，而且我们一起上班的护工们都说在医院工作特容易挣钱；再说谁不知道病人的钱最好赚呢？书读出来还不是为了挣钱，反正晚挣不如早挣……”

“……”小男孩嘴唇翻动，滔滔不绝；尤其说到“医院、病人、钱”这些让我刺痛和敏感的字眼时，尤其显得神采飞扬……

 

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和反驳他。

 

时过两天了，我天天想看到那瘦小身影，但就没再见。后来想想也自嘲，见到他了又能如何呢？说服他放弃护工的工作去读书吗？他的理由似乎理直气壮，我的话显得那么苍白……

 

突然间胸口觉得很沉闷，心里此起彼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憋屈和懊恼。

这几天脑海里全是那些排队、就诊、缴费的病人，还有那些个来去劝说要去做这样或那样检查的善意医生和白天医院里那永远都不通顺的车水马龙、如织人潮；以及高高的住院大楼和从它背后穿过来的刺眼阳光……。

 

入夜难眠，心中激荡难平……。顺手翻了翻书，一行字迹清晰映入昏昏欲睡的眼帘：

——“在林间小屋前，看到过几根猎户丢下的棍棒。它们还没从大地汲取足够的营养，也没对世界绽放娇嫩的绿色，却被砍伐和拔去；它们变成立又枯又干、又硬又滑的棍棒。

在驱赶兽禽和撞击万物的过程中，它们变得事故、无情和骄横……。但直到有一天，看到自己当年的同龄伙伴长成参天大树时，它们才会猛然震惊，自惭形秽。

它们本该有更大的用途，却早早的被拔离泥土，在并未成材之前，成了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