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情思

此时窗外飘起了毛毛细雨,随着寒风轻灵地旋舞,与风与雾杂糅着,曼妙着。我坐在散发着杉木香的窗棂边闭目养神,让丝丝的细雨轻打在脸上,便有丝丝的冰凉嵌入毛孔里,宛若客家阿妹在脸上轻轻留下的吻。寒风袭来,拂过我的碎发,我的脸。那一刻,我仿若嗅到了客家阿妹那经由醴泉浸泡过的秀发中所散发出来的幽香,沁入心脾。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古老的泥土的气息,这气息正从墙上不断地溢出。猛然一个激灵,我睁开双眼,一个黑影缓缓地贴近我身,我转身一看。一个着蓝印花布衫,绑着麻花辫的客家阿妹正站在我身后,莞尔地笑着。小酒窝上盛着情窦初开的羞涩。不等我细细打量,那姑娘就迅速从我眼前消失,跟着影子一块陷进东边的墙壁里。房间里只剩下我愕然地望着那堵墙,被煤油灯打散了的人影绰绰地映于墙上。
房顶上的雄鸡啼叫着把黑色的夜撕开了道缝儿,天与山的相接处漏出了鱼肚白。我熄灭了煤油灯,打开门,站在回廊上呼吸着清晨的第一缕空气。天井里早起的妇女就着熹微的晨光在井边打水,井口雾气缭绕。楼里各家的主妇也陆续起床为自家的男人和孩子做起了早饭。厢房的门此起彼伏地叫着,每一声“吱呀”过后就会钻出一位妇女,睡眼惺忪地走下楼去。我所下榻的店家也起身了,她走了出来,对着房里的男人说了声,你继续睡吧。便绕到木梯边下楼去了。我闲着没事,就迈着很轻很轻的步伐在回廊上走着,一圈紧接着一圈。房檐边上水滴滴水清脆,犹如这土木结构的围屋发出的低吟。脚下的木板随着我的步伐奏出和缓的咚咚声。走上几圈之后,我就开始闭着眼睛走路。脚底下发出的跫音紧扣着我的心弦。此刻,我心里也响起了另一个咚咚的脚步声。不,是两个。他们一前一后,节奏很快地响着。前面那个较为轻盈,后面那个略显厚重。脑海里此时也相应地有了那样的画面。一个绑着麻花辫,着蓝印花布衫,光着脚丫子的客家阿妹在前面跑着,笑声银铃。后面的客家阿哥穿着汗衫,同样光着脚丫子紧随其后。他们就这样在回廊上,跑啊跑啊,二十六扇门窗在他们身后依次掠过。
阿哥说:“你跑不掉的。”
阿妹回过头来说:“来呀来呀,你追不到我的。你要是追到了,我就给你当媳妇。”
他们还是那样不停地跑啊跑啊,把回廊的木板踩得咚咚作响,彼此的笑声更是绕过房梁,穿透黑瓦在围屋上方飘荡着。就像那山里的泉水一样,叮叮咚咚。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变成阿妹在追赶阿哥了。他们追着追着,就消失在回廊的楼梯口。我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暗淡的灰。与脑海里所呈现的被阳光上了色的回廊相比,这阴雨天里的回廊是多么的暗淡无光。我拉高风衣的链子,缓缓地走下楼梯,木梯啧啧地响着,俨然是在讲述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传说。在过拐角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恍惚间,一缕阳光洒入楼梯,纷纷扬扬的是尘埃。阿妹就坐在楼梯边上冲我扮起了鬼脸。
阿妹自梳妆,阿哥便骑马来。我的心里蓦地想起了这句话。
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天井里,那些被时光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透漏出刺骨的寒冷。走在上面,丝丝的冰凉从脚底往上涌。在井边淘米的黄大妈见我走过来,忙起身道,先生怎么起这么早?先生请屋里坐,屋里烧着火,暖和。我婉言地拒绝了。来的那天楼里的人问我打哪来,我说我打县城来。他们还问我来这儿干嘛。我跟他们说为了写作采风来的。因此楼里的人以为我是个作家,两三天下来个个都先生长先生短的,连孩子也不例外。走出楼门的那一霎那,内心的羞愧猛然串上脸来,顿觉得脸像抹了辣子一样烧。想想自己算哪门子作家呢,我想“坐家”倒是受之无愧。
站在楼外,转身看着身后的土楼,它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一样,四平八稳的坐落在我的面前。楼后的青山还在雾霭中打着盹儿。那丝丝缕缕的薄雾像纱一样,飘忽着,翻卷着。时而俯身亲吻圆楼的黑瓦,时而紧贴青山,像在保护一个迟暮的美人般体贴关怀。我抚摸着斑驳的墙体,通过指间的刺激体会那些铭刻在土墙上的是非恩怨。偶有摸到一两个枪眼,我想那一定是某一天土楼在面临侵略的时候,楼里的男人扛起土枪与敌人作战时留下的。顺着墙体往上看就能看到那些小方窗,现如今三楼的小窗紧闭着。望着她们,我不禁想,曾几何时,那些小窗子可是一幅幅镶着美人图的画框。那时楼里的等郎妹每天傍晚都会站在窗边,探出头望着远方,眸子清澈。夕阳的余晖打在她们的脸上,犹如施上了脂粉,分外好看。她们每天翘首企盼地等着,望眼欲穿地看着,心里念叨着:阿哥啊阿哥,你何时归来?
又或许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位阿妹在等待着我,而我却迟迟未归。
阿妈,阿爸回来啦。阿妈,阿爸回来啦……
我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正拾阶而上,边跑边喊道。而此时站在楼门口的一个女人身子趔趄了一下,缓缓地倒下了。当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小女孩时,看到不远处有四五个人抬着一副寿材正步履维艰地登石阶,为首的捧着一副遗像,相框里的男子英气勃发。
我拿起相机想扑捉这一瞬间的时候,才发觉眼前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如丝般的细雨,以及山谷里白茫茫的一片。靠在厚实的土墙上,我用近乎冻僵的手搓了搓脸庞,方才清醒了许多,把思绪重新拉来回到现实中来。
再往前走几步,放眼望去,山谷尽收眼底。自谷底沿阶而上的是一层层规划井然的梯田,在氤氲的雾气底下悄然过冬。时至冬日,田里的庄稼都已收成,只有稀疏的稻茬兀自地排列着。倘若一到春天,这一层层的梯田将为绿色所覆盖,暖风拂来,便有绿油油的波浪随风起伏。那是多么美的一番田园景色啊。再加上戴斗笠,披蓑衣,执牛鞭的庄稼人,我想那一定是副最为清新的水墨画。
我在想。不知在某个春意盎然的早晨,我可曾吆着水牛,肩扛铁滑犁来到田间劳作?又不知当我劳作至中午的时候,阿妹会不会戴着圆圆的大斗笠,就像那圆圆的土楼一样。从石阶上一路小跑下来,边跑边喊:“阿哥,吃饭啦”?然后见她轻盈地越过田埂,跳到我面前,溅了我一身的泥巴。咯咯笑着,从我手中接过吆牛鞭……
这圆圆的土楼带给我的遐想实在太多了,我只能等待客家阿妹来捋顺我那如发丝般的遐想了。
“先生,吃早饭了。”正当我忧愁的思绪驰骋大地的时候,店家的儿子出来叫唤了。
吃完店家为我精心料理的早饭,我回到了楼上。站在回廊边,靠在木栏杆上,望着远处遮羞的青山。心里头猛地触动了下,一阵充满哀伤的思念不禁涌上心头。忧思自难解。此时楼下腾起了阵阵青烟,直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头却叫唤着她的名字。转身欲走,猛然发现边上的木柱上刻着一行扭扭曲曲的字:阿哥,阿妹等你回来。
雨越下越大了,雾也越发浓密了。走在回廊上,用手轻拍着木栏杆,栏杆上挂着农家自制的腊肠和腊肉。楼里楼外,不时传来孩子们放鞭炮的啪啪声。年味是越发浓厚了,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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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土楼

土楼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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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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