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原)
7月30日是我的生日。
我害怕过生日。
没有鲜花与烛光，没有蛋糕与礼物，当然更没有掌声与歌声。每年的7月30日，日子如往常一样静静地从指间流过，没有半点波澜。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生日，原因在我。偶尔有朋友发来一句“生日快乐”的短信，总觉得其中的意义也很寥寥，倒不是怀疑他们的诚意，而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反而有点难为情。今年我的儿子倒是记得我的生日，离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吧，就嚷嚷着要送我一件生日礼物，我着实感动了半天。在欣喜中等待着儿子给我的惊喜，最后等来的却是他的呼呼大睡。第二天，我问小家伙：“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呢？”小鬼不好意思地笑了：“忘记买了，明年一定给你买，你想要什么玩具？”我们一阵大笑。嘿，生日！
实际上我还是做过生日的。一共是两次。
第一次是六岁那年，我外婆给我做的。那天中午，外婆烧了满满的一锅浇头面。浇头里有金针，黑木耳，鞭笋，鸡蛋丝，肉丝自然是少不了的。外婆先把煮好的面条盛在海碗里，再拿起汤勺从早早烧好放在一边的一口小樽里舀上满满的一勺浇头盖在面条上面，我们的眼睛随着汤勺从樽里转到碗里，又从碗里转到樽里。浇头数量的多少决定着外婆对我们的疼爱程度。自然那天我碗里的浇头最多。外婆称这面为长寿面，叫我多吃，说能长寿。我就疑惑，我才六岁啊，离年老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我没敢说，一鼓作气吃了两海碗。在我的印象中，后来我再没吃过那么鲜美的面条了。去年城东的外婆家菜馆打出“乡下浇头面”招牌，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我特地跑去吃了一次，面还是那个面，和料还是那个和料，但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份感觉了。外婆把爱的味素揉入到每一根面条里了，这里没有。上个月回家，突然发现外婆的背比以前更弯了，耳朵也有点背了，喜欢自言自语。傍晚回城前，外婆问我：“又不住家里啊？明天又不上课。”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每次离家，外婆总要问我这句话。母亲就说：“你老背了。他住这里又没什么事，他自己还有活做。”外婆低下头，不再吭声。我知道，外婆是希望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我也曾留下来过，但实际上，我们的话题是不多的，他跟我唠叨最多的无非也就是我小时候怎样的不喜欢说话，怎样的听话等等。外婆老了，今年83岁，外公已不在，他害怕寂寞，需要有人来安慰。我理解这一点，但往往做不到。伤感之中，我似乎从外婆身上看到了我未来的影子。
在我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精美的淡黄色的生日贺卡，这是20年前的大学好友王送我的。这些年，我的家从海边搬到内地，从乡下搬到城里，从出租屋搬到公寓，许多旧日的记忆都被扔掉了，但这一张贺卡我一直保存着。贺卡上用黑色碳素墨水书写着好友王对我十八岁的祝愿：“借这个美好的日子，表达我的一片同学情谊，更有那一份深深祝愿！Hhppy Birthday to you! 88.7.30”那天傍晚，我从自修教室回到寝室，刚在床头坐下，王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贺卡送到我面前，室友们也纷纷向我表示祝贺。我全然忘了什么时候跟他们说过我的生日。接着，花生拿出来了，红烧肉搬到了桌上，啤酒也打开了。当时学校里是严禁学生喝酒的。我一时有些语塞，激动得手足无措。这是我离家后第一次过生日，也是我迄今为止最后一次过生日。四年里，我们有过争吵，也有过龃龉，但那一份情我一直珍藏在心里。毕业后，同学联系也少了，但只要我去宁波，我总要去王家，回忆往事，仿佛就在昨日，让人唏嘘不已。
生日里，承载着太多的我们无法说清的情愫，有母亲的疼痛与欢乐，有父亲的期盼和担心；有朋友的理解和祝福，有家人的问候和憧憬。但我觉得，这里面，还有着我的一丝恐惧。孩子渴望长大，大人害怕衰老。每每看着课堂上学生活泼的身影，总不免有一种隐隐的失落。昨天去“蚂蚁数码”买移动硬盘，因20元钱跟一个25岁左右的营业员讨价还价，姑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恳求我说：“叔叔，您就让我赚这20块钱吧。”我不禁一怔，我只知道我儿子辈的叫我叔叔的，没想到在她的眼里我也是叔叔了，哎！于是扔下钞票，掉头就走。
但无论我们如何逃避，生日每年都会准时等候在你的家门口。在我们完成这一生的使命之前，我们恐怕要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才能如凤凰涅磐般地脱胎换骨。那么，就好好地生活吧，忘却痛苦，活出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页面更新：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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