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

       昨天晚上我值班到十二点，学生一个个都睡了，老师可以回家的都回家了，有约会的早约会去了，几个护校队的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坐在宿舍楼下的石凳上，闲着没事我便给我手机上的每一个人发了一条中秋祝福短信，也给父亲发了一条。父亲一直没有用过手机，父亲其实是用得起的，用不起的是我们，因为父亲到现在还要照顾我们，所以总是舍不得花钱。只是近来父亲在外面做点苦力事，怕找他做事的人喊不到他，就拿了老婆以前用过的手机去上了一张卡，母亲说父亲打电话是用两只手捧着打的，父亲的眼睛已经很不好了。        我才把短信发完父亲的电话就打来了，他问我是谁，看来父亲是不知道收短信，听到响便以为电话来了，看不清电话号码便随手拨了过来，我说是“三伢子”，这是我的乳名。我问父亲有什么事没有，父亲说没事，他以为是谁给他打电话了，其实那么晚了谁会给他打电话呢？
         父亲迟疑了一下又说母亲病了，只是感冒，打了针，现在躺在家里。我的心突然就格噔一下，我上周六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母亲就说有只手痛得厉害，到中药医院看了，捡了药，但一直不见好。母亲一直很害怕打针，我总觉得天下的母亲都是害怕打针的。有次母亲被蛇咬了，生命垂危，要打针，而且那针筒大得吓人，母亲怎么也不肯打，我只好按住母亲的双脚，姐姐抱住母亲的肩，母亲可能是感觉太痛，双手紧紧地抓我，把我的手抓出了两条血痕，这是母亲第一次伤害我。母亲病好了总抓住我的双手看，看那两条血痕，母亲当然不是怕我怪她，母亲是觉得对不住我，让我受了伤害。
         我不知道这次母亲打针是怎么打的，她一定觉得很痛，而我们都不在她的身边，我在上班，老婆在照看自己的小店，姐姐早已成了另一个人家的人，哥哥自从离婚后心情就不好，还需要母亲来照顾。母亲辛苦了一辈子，而且还将辛苦下去，虽然在母亲的心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辛苦，也从来没有觉得谁亏欠了她。虽然在我小时母亲常在饭桌上说，“三伢子，我这辈子只要你把我做给你吃的鸡蛋还给我就可以了。”我在家排行最小，哥哥姐姐上初中时我还在念小学，常常是我母亲俩个人在家，那时家里穷没有什么菜吃，最好吃的菜就是家里养的母鸡生的蛋了，肉是吃不起的，没有菜我便常常不吃饭，母亲只好常常给我做个鸡蛋，或蒸或煎，一个鸡蛋中午吃一半，晚上吃一半，母亲只在一旁看着我吃，直到现在我每次回家母亲还是喜欢做鸡蛋给我吃，她仍然看着，可能看了这么多年，母亲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然而结婚后母亲却从没有说起过，每次让我交电费母亲都是偷偷地和我说，怕老婆知道了有意见。母亲也是别人的儿媳，母亲和奶奶的关系一直没有改善过，现在母亲却在努力地克制自己，母亲从不和老婆吵架，有时老婆说多了，母亲就在我回来时偷偷地和我说。每次听母亲说给我听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亏欠母亲太多，还要一直亏欠下去。
         我曾经尝试过去补偿一些，有次母亲说舅舅要借一千块钱，老婆不肯借，老婆说哥哥借了两千已经打了水漂，说什么也不肯再借，而我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按时上交的。母亲没有找我要钱，母亲知道我没有钱，只是这个舅舅是母亲最小的弟弟，母亲总觉得自己应该帮一下，何况钱不是很多，我就和母亲说，让我想想办法。我最后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然后做了点坏事弄了几百块钱，凑在一起给了母亲。母亲突然问我，“这钱要不要还？”那一刻我突然很恨母亲，她明知道我亏欠她太多，却用这样的话来嘲弄我。我说，“要还就不给你了。”然后自己走到楼上去了，才到楼梯间眼泪就忍不住打湿了双手。
         也许母爱不是一笔债，所以我才对母亲这样狠。
         正如这月光如水般温柔地洒在每个夜行的人身上，也不管夜行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正如母亲的爱。
         如今这么晚了，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睡着了，我想父亲大概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