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医进修手记（1）——尊重生命

写在前面的话：我从来是不准备拥有或者更新QQzone、博客、微博之类的东西的，因为我从来都不习惯把自己的事情随便地说给大家听，也不愿意把我的想法、感觉放到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供人观看、评论，尽管我每天都有许多想法和感觉。不过前些天一位很关心我的老师建议我也许可以多更新一下QQzone，让他们可以通过这种形式得知我的近况，免除他们对我的担心。我才发现自己有时过于重视自己的意愿，而忽略了别人的感受，其实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所致、所思所想所得放在台面上，哪怕是见光死，哪怕是让大家耻笑、辱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事情恐怕也没有我说的那么糟糕，反而太爱面子的人，往往最后没面子。于是，我更新了这一篇不是第一篇却算是的第一篇的空间日志。

        因为康华医院评三甲工程和十一五课题结题的众多重要却又烦琐的事情，我的省医进修计划一拖再拖，终于在11.2成行。对于重回广州这个生活过6年却缺乏好感的都市，这次唯一的好感就是——亚运期间的公车和地铁免费政策。肆意换乘地铁和公车却不用投币所带来的快感，大大填满了我人性里爱占小便宜的阴暗角落。在满足了不想却无法丢弃的劣根心理后，终于到达了座落于广州最繁华地段之一的省医院。报到、交费、办卡、领工衣......在省医散落四处的行政部门兜兜转转，完成这些以往每到一个医院实习都要完成的程序。对于省医这个人头拥挤、算是广东省的顶级医疗单位，我却始终找不到激动、敬畏或者一点诚惶诚恐的心情，这样的心情在到科室的第二天更明显。

        一大早介入科就从外科转过来了一个病人：胆管癌晚期，术前已经存在低蛋白、高血糖、腹水、黄疸等情况，上述症状并未处理妥当便上台剖腹，切除了一个发炎的胆囊后关腹下台，术后继续因低蛋白、高血糖并发伤口感染，半个月伤口愈合不良，不能拆线，每日却从术口渗大量腹水。外科医生或许认为这样的伤口不需要处理，或许看不到愈合不良的伤口只看到患者的胆道，建议转介入科放置胆道支架。介入科的医生眼睛一闭，就往外科医生挖的坑里面跳，把病人转到换药包都找不到一个的介入科。等到眼睛睁开了，却发现这个坑好进不好出，赶紧找家属谈话，说这个坑很深啊，已经不容易跳出来啦，不是，是病情已经很重啦，不容易治好啦，还是签个病危通知书，然后回家去吧。家属当然不愿意，说手术做不成就算了，还整了一个20cm长的伤口整天流水，成人尿片一会换一片，搞得病人痛苦不堪，转过来说是放支架，现在又说不放要我们回家，死活都不签这个通知书的啦。通知书不签也就算了，反正口头告知了，但病人既然已经转过来了，还是要处理的呀。伤口处理是当务之急，营养、血运和感染是伤口愈合的三个要素，低蛋白、低钾血症，补蛋白、营养支持要吧；高血糖，检测血糖、控制血糖要吧；白细胞1.8万，却不发热，伤口感染并渗腹水，腹水或者整个腹腔都可能已经感染，抗感染、放腹水、腹水细菌培养要吧，球蛋白、日达仙增强免疫要吧；当然伤口还要换药，总不能让人家老裹着尿片吧，毕竟那东西不是无菌的呀；最后当然还要请外科来会诊，兄弟，坑挖得够深呀，还是搭把手拉我一把吧。当然上述处理办法是我这个下级的民营的医院的进修医生自己想的，不一定全面，也不一定正确，所以上级的公立的省医院的在职医生并不这样处理，他们是怎么处理的？为了社会的和谐，为了医患矛盾不进一步恶化，更主要是为了自己——以后半年的进修生活不受打击报复，我当场不说，这里是网络，影响范围更大，还容易被和谐，当然也不能说了。

        我只能说病人好可怜哪，得了病本来就痛苦，一大家子人陪着从河源辗转数百里路途到省医看病，其中种种转折花费、托关系陪笑脸、担惊受怕不问可知，经历了希望、失望乃至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除非找医闹公司，不然都精疲力尽了。而包括我在内的大大小小的医生，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选择了无视这一切，于是我们便无视了一个生命，无视了一个生命应该享有的舒适与尊重。也许真的有很多或明或暗的原因，使得我们不能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就算表情缺失不能笑脸相迎，就算病情很重预后很差，但做出恰当正确的处理，减轻病人痛苦，这总是最基本的责任吧。如果这样的责任不能承担，那就不能怪媒体老报道医疗的黑暗面。就算水至清则无鱼，不能做到事事规范，但也不能太离谱吧。当你拿着报纸振振有词地抨击党（河蟹）国的官员如何腐败、如何不负责令到你的生活工作如何艰难麻烦的时候，你可有想到你的不负责任也在令人陷入艰难和麻烦。当你义正词严地谴责暴力拆迁是如何没人性的时候，你可有想到你也有点泯灭人性，只是人家拆迁的是房子，你拆迁的是生命。当下的社会，几乎每个人都要遭受不公，医生也是，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和评论，但用不公去对待不公，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你不去维护别人的权益，不去尊重别人生命的权利，当你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时，也别指望有人会来帮你维护，也别指望有人会尊重你生命的权利。

        现下，整个社会似乎正在滑向一个更冷漠、更焦虑、更缺乏安全感的局面，一味激烈地谴责别人解决不了问题，每个人是否都应该静心反省一下自己是否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些年过去了，医患关系的紧张似乎也并未缓解，医患之间反而愈发不能互相信任了，其实医生都应该时时静心反省一下自己是否尽到自己的责任。我始终认为，缓解医患矛盾的主动权掌握在医生手上，我们应该主动伸出手。

        牢骚总是发不完的，还是要感谢陈椰和小鋆在我没找到宿舍的时间里收留了我，并给我做饭，使我能稍事安顿；至于陈椰能从一碗中药里面喝出人文关怀的本事我是甘拜下风，但对人性关怀的追求，我或许并不亚于他，落实到点点滴滴的工作中去，那就是精研业务，关爱病人。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病人都会对我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