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篇——下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蔡琴《被遗忘的时光》
也许为了躲避双方父母的干涉，也许是怕有一些来不及酝酿的情绪或故事被遗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给对方写信。温习功课到深夜里，取出一张信纸，把一段时间以来的心情整理下来交给对方，再把对方交过来的心情评论一遍，这种倾诉和受诉，实在是我整个寂寞青春里非常美丽的一弯彩虹。
那时没有双休日，周六放学后的下午是一段自由的时光，我们在信中约好，轮换着到对方的学校门口去等待见面，心情是很快乐的。尽管在高中的那段日子里，我们都掂着一段沉沉的情绪，对人生和未来的莫名恐慌让我们都想逃避到那种没有思想的日子里，又想超脱成为神仙一般的人。我们对来生的盼望都是能够脱去人形，幻化成没有情感和思想的其他物质，在信中，鱼的理想是变成一只老鼠，她自号“绰闵”，即超脱悠闲之意；我目标是做一块石头，于是叫自己“遥远”，希望离烦恼人生越远越好。当然，在那时的我想来，我的烦恼远比鱼更多，人生比鱼更不可预料，因为她实在是个学习胚子，成绩一直象小学时那么好，我就一塌糊涂得乱七八糟，凑合着混到了高三，谁的命运更难琢摸，不言而喻。
六年的中学生活快要过去了，鱼肯定是要去上大学的，我呢？1992年5月，高考前的一个夜晚，我生日的那天，和鱼约在深夜里去偷偷庆祝。在午夜12点半那无人的街头，我们坐在台阶上仰望夜空，期许彼此都能考上大学，这样此后的人生或许可以顺利一些。那时候，一场雨刚刚下过，没有星月的夜晚就象无法预测的前路。
高考结束后，鱼很快拿到了入学通知书，我的成绩也是意料之中的一般化，已经到另一所学校去报名准备复读了。这时，我买了一个日记本，想在鱼走了以后把我生活中的点滴都记录下来，等她放假后回来后给她看，这样我们就还是可以踩着对方的脚印走下去吧！
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能考上大学而兴奋，还是为能和鱼到同一个地方上学而兴奋，反正就是兴奋。炎热的午后，在大街上狂奔，方向是鱼的家。人没进去，扯着嗓子在窗户前狂喊她的名字，鱼，我也要去兰州上学了！！她尖啸着从屋里冲出来，我们握着彼此的胳膊在原地跳着转圈，放声大喊，快乐得象两匹脱笼野马。鱼妈在窗户里看着我们也笑得很开心。
人生的成熟也许要经历风风雨雨，也许只是自然的水到渠成，如果我们真得算有一点成熟的话，也许就是从大学的那段时光开始的吧。有时候，以为自己讨厌的却可能是依恋的，以为自己看重的却可能被在不经意中被丢弃。对我来说，成熟来自家庭境遇的突然没落；对鱼来说，成熟也许正是因为离开了家庭。我们那种与父母、与学校、与教育、与考试暗自较劲的情绪突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了考试与升学的压力，我们反而倒自觉了起来，在异域他乡，在相对自由的天地里，对我来说，学习问题终于不再是一件苦差了；对鱼来说，一心想要脱离家的严密操控，却成了一个最恋家的人。
因为开学时间不同，鱼先我几天赴兰州。一周后，我初抵兰州，还没来及去看她，一个中午，正和舍友们聊天，门被拧开了，先听到一个声音怯怯地在打听我的名字，一个穿着军装的小个儿女生站在门口往里探头，还没看得更清楚呢，那个人冲进来抱住我便大声嚎哭，等我反映过来是鱼，身边正站着另一个小学同学，也考到这所学校，正和我寒暄呢。当时的场面现在想来好笑的很，我一边任由她抱着我的脖子伤心，一边堆起笑脸跟人打招呼讲说，一边还琢磨鱼哭成这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被学校开除了？等知道她是因为想家想成这样的，我才放下心来。因她中午要赶回，我似乎也没能多给她一些慰藉，只是答应休息了便去看她。
象我这样的懒人要做一件来来回回跑路的事，其实不大容易，可是在那漫长的四年里，每次去她的学校里找她好象都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她把我介绍给她宿舍里的姐妹，带着我和她的同学一起出去玩，教会了我玩拖拉机，而且每次都会买牛肉给我吃。有时她也会到学校里来找我，我们还是象从前一样漫无边际地讲话聊天谈心。放了假也是混在一起，她教我玩游戏机打超级玛丽，告诉我在哪里能吃到加一条命的蘑菇，哪里能撞出一大堆的金币。我们配合玩坦克战，我永远缩在一个角落里朝着一片空地拼命开炮，鱼却横冲直撞地吃掉所有尖端武器，杀掉所有入侵的坦克，然后得意洋洋地冲我开一炮，锁住我。
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吧，而不知不觉真正的人生此时才开始了，她终将要属于的那个人即将粉墨登场。
页面更新：2024-03-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