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六）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埋在地下的殉难者。
（本文情节虚构，相关情况以官方报道为准）
你笑了，黑得看不清眉目的脸上露出一口黄牙。你说，总算是发了工钱了，可以给老家的媳妇和娃添件衣服，这天瞅着就要冷了，娃蹿个快，去年的棉袄恐怕今年不能穿了。你对我说，再去下面挖会，就上来和你唠叨。”
等你重新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你端着个饭盒，我们找了个背风的小山坡开始了我们的交谈。
你说，在老家整年辛苦地种地，连娃的学费都挣不上，你一狠心，撇下生病的老娘，让媳妇种粮食，自己出去打工了。最初，你来到了沿海的发达省份，跑了三四天没找到活干，最后就去建筑工地上当了个杂工，每天30块钱，中午管饭。你觉得还不错，想想自己省点，也比在家种地挣的多的多。谁知道，干了整整两个月，工程完工了，你去领工钱，却怎么也找不到包工头了，去问那些工友，个个也是老实巴交的汉子，都被人骗了。你说，你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吃了两个月的苦，一分钱没挣着。这个时候，你叹了口气说，都是没文化才被人骗，所以怎么也要让娃念上书。
后来，老乡帮你找了另外的活干，但都是短工干不长，也挣不到多少钱。直到老乡的朋友说，有挖煤的活，挣得多，就是苦点，累点。你说，苦点，累点算啥，能挣上钱就行。于是你来到了这里。
看你吃完了饭，我递了根烟过去，你迟疑了下，接过来，点上火，长长地吸了口。你告诉我说，挖煤这活挣的不少，但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前些日子，几里地外的一个矿崩了，埋了好多人，一个都没救回来，听说每个人赔了二十万块钱。你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就是你家乡的方向，家乡的媳妇和娃想必时刻被你挂念着。烟蒂冒着清烟，烫了你的手指，你才回过神来，说，要是我也被埋了，你说也能赔那么多钱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搪塞了一句，别说那不吉利的话。你笑了，谁都知道这矿保不齐就哪天弄点事出来，阎王要收我们过去，不去不行啊。
转眼是上工的时间了，你拖着疲惫的步伐，留给我一个宽大的背影。
只是这宽大的背影，竟然是最后的镜头了。你的戏语不幸成畿，三十多条鲜活的生命瞬间被掩埋。我不知道那些和你一样只是出来多挣点的钱的汉子们还有你，在被埋那一刻是否还抱有一丝希望。然而人性的黑暗熄灭了希望之光，你哪里知道，这样的矿竟然是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黑矿。出了这样的事故，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救人，而是如何隐瞒。
你在地下能看到吗？就在掩埋你们躯体的土地之上，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最丑恶的画面：各路官员被矿主像神仙一样供奉着，四面八方赶来或真或假的记者，被一个小小的红包包住了良心，遮蔽了双眼。他们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秃鹫，以他人的尸首来填饱自己的私欲！
希望你能安息吧。来世不要再做乡下汉子了，更不要再去挖煤挣钱了。
页面更新：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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