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q(18)

（18）

春运可以说是最具中国特色的一件事，这仿佛也可以佐证中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合理性。每到这个时节，一切都变得不再自然，车站选择了限行的方式来控制人流，别说不发售站台票，连候车大厅没票都不能进入，我只能将杨玉萍送到门口。

杨玉萍显得有些依依不舍，我把她的大箱子递给她的时候，她还不想踏进车站候车厅的大门，后面人潮涌动，我告诉她车站有小红帽可以提前上车，别在乎那五块钱。杨玉萍点点头，说知道了，安顿好就给我汇报。我目送她走进大厅，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杨玉萍所坐的火车鸣着汽笛驶出车站后，我才往回走。穿梭在车站的人流中间，天南地北的口音在我的耳边嘈杂，很多外地人一脸疲倦地窝在广场的某个角落，等待着送自己回家的火车。度过短暂的春节，他们之中很多人又会返回这座城市，继续从事着建筑、餐饮、菜市场等等方面的工作，人们之所以宁愿受苦受累地奔波，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家的眷念。家是个抽象的概念，在我看来至少包含地缘及情感两个方面的因素，家的物质表现形式则成为当前最让人纠结的房子。其实自古以来中国人对房子就有特殊的感情，这也和千百年来中国重农抑商、小农意思的观念不无联系，从乔致庸苦心经营的乔家大院可见一斑，无论你身份如何显赫、财富如何增长，最终心灵的港湾还是融入在大院高墙之中。

从火车站回来，卢曼问我：“听小张说，一大早你就在银行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现在找银行办事情可真实难如登天啊！”我顺着卢曼的话说，反正过两天我还得去找李俊杰。“今天在银行遇见你们同事，我一时还真想不起他来。”

“人家都认识你，你不认识他？”

“哪能想到嘛。一开始我还纳闷呢，他一说才反映过来。最近你们这么忙，一定要注意身体。”

“这我知道，和你一起的漂亮女孩谁啊？”卢曼问道。

“单位同事。”我心有点慌，“陪我一起去办事情的。”

“小子，艳福不浅嘛！”卢曼说。

“你又想什么呢，真是醋坛子。不和你说了，忙了这么久，事情还没办成。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就别在那唉声叹气了，听着就烦，我一天这么累还没闹呢。你整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还难受起来了，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吃啥山珍海味去了？”

“我一进门你就像审问犯人般的，干脆哪天你在我身上也装个gps卫星定位算了。”我说道。

“我不是关心你吗？”卢曼说。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还是给点空间吧，我累了，洗洗睡吧！”说完这些，我走进卫生间。

卢曼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了，出门前嘱咐我说厨房里有面包牛奶，让我起床后吃了早饭再走。我窝在床上，心里乱遭遭的，打开手机，杨玉萍发短息过来说已经到哈尔滨了，坐卧铺就是舒服，一觉醒来就到了。我打电话过去，她说一切顺利，现在已经坐在班车上正往家赶呢，我说那你还是路上小心点，回去好好陪陪父母。

我起床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我这到底办的什么事情啊？”我与卢曼已经领证了，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可我却依然与杨玉萍纠缠不清，情感纠结在目前这种状态，我还真是羡慕民国之前既能娶妻还能纳妾的美好时代了，这么多年对爱情坚贞的信仰这一刻轰然倒塌，我不得不承认当初赵磊观点的正确性，我根本就没有坐怀不乱的定力，难道真如卢曼曾经说的那样：我果真是多情的种子？生活是乱得像浆糊一样了，可工作那头还理不出一点头绪。人都说本命年点子背，可没想到我一混三十岁了霉运才姗姗来迟，给李俊杰买的虫草还在杨玉萍的房子里放着呢，我思摩着得赶紧把这事情办了，还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又在忙什么。

 “哥，最近忙什么呢。”我打电话给李俊杰。

“年底了，弄报表呢。这段时间瞎忙，春节临近，取钱的人多。”李俊杰说道。“打电话过来，有事？”

“没什么大事，前几天一个朋友去青海带了点虫草回来，我看着不错，就从他那匀了点。”

“听说那是个好东西，不错。你留着就是了呗。”

“哥，您这说的哪里话？有好东西我还能忘了您？”我说道。

“呵呵，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春节到了，咱们也聚聚。把上次那两小姑娘也带上，聊得挺投机的！”李俊杰说。

“哪能让您破费啊，还是我来，你定个地方。”我说。

“听说冬天吃羊肉滋补，你选个地方，明天见。”李俊杰说完挂掉了电话。

李俊杰主动约姜雪燕她们，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既然人家有要求，我又不得不办。这么些天了，我也没回自己的房子去看看，不知道她们住得还惬意不。公司是不想去了，去了也只能徒添许多烦劳，还不如眼不见为净，我打电话交代了些公司的事情，决定回房子去看看。空房间有了人气，感觉自然不一样，以前随便买的盆栽植物被姜雪燕养得郁郁葱葱，鱼缸里的金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当初房子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就像猪窝般杂乱无章，被人家这一收拾，东西没变、装饰没变，可看着就是顺眼。我回房子的时候，她们俩都没在家，我分别给她俩打电话，王佳说明天不行，得去上课；姜雪燕倒是满口答应，说再过两天就回天津了，前几天还和王佳商量，什么时候找我一起出去聚聚呢。

我把邀约的情况向李俊杰汇报，他没有丝毫不满，连忙说好。我突然明白，原来重点在姜雪燕。李俊杰平时在女色方面像尊坐怀不乱的真神，难道他什么时候也动了凡心？我选了一家环境幽雅的汤锅店，这回李俊杰一反往常的低调，尽管穿着休闲装，却亲自开辆奥迪A6前来赴宴。我也并不是没见过他开车，只是觉得挺奇怪的，他不是一老在我面前说城市里开车麻烦。我琢磨着，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李俊杰把车停好后，我们坐在包间里闲聊了一会，姜雪燕就过来了。

“冬天吃羊肉，真是过瘾啊！”李俊杰吃得大汗淋漓。

“合你胃口就好，我也这么长时间没吃这玩意了，今天感觉还真不错。”我随声附和道。

“是啊，小姜，还习惯这味道吧！”李俊杰问。

“还行，不是特别喜欢，不过也能接受。到冬天我妈也挺喜欢炖羊肉的，我爸爱吃。”姜雪燕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李俊杰说，“昌廷找的这餐馆也不错，挺合口味。这小子，这辈子没做个美食家真实屈才了，总是能找到最正宗的。”

“哥，你就别这样夸我了。我顶多也就是个好吃嘴，离美食家还差得远吶。”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勺子给李俊杰小碗里添羊肉。

“你也吃”李俊杰说，“最近你那生意如何？”

“别提了，我怕是抗不过这波下跌的行情了，到时候还得请你出手相救啊。”

“你这是说哪里话？你的事不就我的事吗？”李俊杰说。“只要合理合法，我能不帮你办？你也别想太多，这世上哪有渡不过的河，迈不过的坎啊？”

我说：“哥说得对。”

“你就别在那哥长哥短的了，今后外人面前还是叫我李主任好点！”李俊杰说。

“小姜又不是外人，是吧？”我望着姜雪燕，“我那房子住的还行吧，有什么意见就提啊。”

“挺好的，我俩特满足。啥时候你得闲也过来坐坐呗。”姜雪燕说。

“嗯，这段时间尽瞎忙，有空一定来。对了，你不说你要回天津，啥时候走？”

“过两天吧，还有几个动作没学呢。年前回去就行。”姜雪燕说。

“学什么呢，快过年了都还这么刻苦的。”李俊杰问道。

“报了个瑜伽班，练练身体！”

“瑜伽好呀，好！”李俊杰说，“我也想锻炼下身体，可这把老骨头不争气啊，动不了了。”

“主任您这说得哪的话，还这么年轻！”姜雪燕说。

“不行，老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说要回天津？正好我过两天要去那边办点事情，可以送你过去呗。”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嘛。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这么定了。”

“这……”姜雪燕有些吞吐，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吃完饭，我提议去唱歌，李俊杰说免了。大家都要上班，还是早点回家休息。李俊杰很高兴，虽然没喝酒，却似乎早已美上心头。在我看来，这顿饭最重要的收获就是李俊杰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大光明的约了姜雪燕，为他的进一步行动创造了条件，而我也从这顿饭看出李俊杰眼中从来没有流露过的情意。李俊杰坚持要送姜雪燕回家，我也沾她的光，享受了一次A6的待遇。当我把虫草递给李俊杰的时候，他居然破天荒地对我说了声“谢谢”，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啊，我想他道的这声谢，绝非是我送的虫草，更大的可能是我为他提供了认识姜雪燕的平台。表面上看，李俊杰满口答应了我的要求，可仔细琢磨却觉得他是话中有话，什么叫合理合法？我与他打交道这么些年，他没从我身上少捞油水，那时候怎么不提合理合法呢？ 这小子，满脑子都是坏水，万一他在关键时刻见死不救，那么这么多年的贡献就真如肉包子打狗了。

这家餐馆的羊肉的确挺好吃，我想起王佳他们上次提到赵磊为刘露的做法，也为卢曼打包了一份。我提着羊肉汤回家的时候，卢曼正把一碗挂面放在桌上，除了面什么也没有，我有些于心不忍。她现在怀着孩子，每天还那么晚下班，回家后冷锅冰灶，这与我天天下馆子的确反差巨大，我觉得是应该好好补偿下卢曼。

“先别吃你那面了，今天这羊肉不错，专门为你带了份回来，等下我帮你热热。”我进门就对她说。

卢曼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我，停下了正准备动的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把羊肉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你就别说那阴阳怪气的话了，以前都是我不好，粗心大意的，可你也知道我这工作，整天求爹爹告奶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知道你现在辛苦，今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

“你知道就好，今天又和谁出去了?”

“还是银行的，我想贷点款，如果行情在恶化下去，我怕我支撑不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的心血，因为资金匮乏而毁于一旦呗。”

“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人家答应给你贷款了？”

“谁知道，说话模棱两可，现在这些人啊，都猴精着呢。人家是菩萨，咱们该上的贡还得上。”我说。

“我也不懂你这些事情，那你就多跑跑，应酬的时候少喝些酒，身体要紧。”卢曼说。

“为了遵照你的指示，现在应酬我一般都不喝酒。不信你闻闻，今天就没喝。”我把脸凑到卢曼跟前。

“讨厌！走开，我去看看羊肉汤好了没。”卢曼起身，打算自己去看。

“别啊，这事情哪能你亲自出马，不是有我吗？”我赶紧走去厨房，把热气腾腾的肉汤端到她跟前。

“你不吃点？”

“我吃过了，你慢慢吃。”

“我这两天还真是想吃点羊肉呢。”卢曼用筷子挑了块羊肉，“这味道不错。”

“你看，这就叫知妻莫如夫啊！”我笑着说。“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情干，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结局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保证在家当贤夫良父。”

“你没受什么刺激吧！”卢曼说，“从来没见你表现这么好呢？”

“那是你不善于发现，咱们今后都好好的。”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卢曼低着头吃面，没有再说什么，但我分明能感受到卢曼所受的感动。那一刻，我才认识到，对于卢曼来说，要求竟然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