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我愿做一棵树

农历九月二十八日,是我们村一年中最盛大的日子,比起春节还过之而无不及。

为此,我在前一晚就跑回村里去了,因为要在凝眉家里住,回去之前先打电话通知,嘱咐凝眉做好心理准备和接待工作,呵呵。秋子也打电话来让我回去,阿清也和她老公一起回。

当晚凝眉家里就有客人了,她弟弟龙少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工友回来,凝眉的妹妹阿欢的女儿囡囡也在。我回到时,她们刚好吃完饭。我和凝眉就坐在桌子旁剥栗子吃,为了打击惊梦,我不停发信息给她,我说我们都在一起玩哦,你最好就快点买车票连夜赶回来,结果弄到得她心焦,打电话回来。笑死我了!

吃完栗子,我们到戏楼下看粤剧,演的是《樊梨花归唐》,这本是很好看的一出戏。可惜那些演员的唱腔都不行,唱时又不对准麦克风,要不是出字幕,我都不知他们唱的是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樊梨花出场了,一开口,我总算有所安慰,旦角始终是旦角,再不济也比其他人好些,声音还算不错,只是武戏太马虎,全靠武生在撑着。扮演樊梨花的丫环的演员唱得不知所谓,薛丁山的妹妹金莲没有按锣鼓走路,好在她的台步走得十分优美。凝眉以前也是学戏的,对这些很精通,一边看一边评论,我在一旁咯咯地笑。后来秋子也来了,我们一起看三擒三放,不由感叹古代人一见钟情的本领实在是高,而且樊梨花好大胆,在战场上见到薛丁山这个少年将军,心生爱意,就要付托终生。秋子说这叫直接,我说这叫勇于追求幸福。只是薛丁山比较可笑,一次打不过,假装答应和梨花婚配,被梨花放了又打,两次还是打不过,三次还是打不过。哈哈,笑死。正在看着,旁边来了一个人,我一看,大惊:“姑妈!”姑妈老眼昏花了,认了好半天才认得是我,其实也不能怪她,怪就怪我一年间变了几十变。又过不久,听到有人叫我,原来是叔叔,这个叔叔不是我亲叔叔,是当年带我上东莞的叔叔,别人对我有恩,我是终身不敢忘的,连忙恭敬地走上前去,其实也不知说什么,就把前段时间陈太打电话来的事和他说了说,原来他现在和陈生也很少联系了。扯了一会儿,我又走回凝眉和秋子旁边,还是和她们在一起玩得开心。

当晚我在凝眉家睡,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大笑,这种“同坐西窗”“秉烛夜谈”的经历好久没有了,我们都很兴奋。一直聊到她姐姐回来,婷姐已嫁为人妻,想起当年我们在电子厂时候的时候,不胜唏嘘。看着夜深了,因为床挤不下,婷姐又不肯和龙少的那个女工友一起睡,凝眉便过去另一个房间和她睡,我和婷姐还有囡囡一起睡,睡下之后,又聊了半天,渐渐的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婷姐便要起来上班,顺便送囡囡去上学,叫了半天,那孩子不肯起来,婷姐在一旁笑,我也笑。后来我又睡着了,不久被电话吵醒,原来是秋子,婷姐和囡囡早已离去。秋子怕我无聊,让我去她厂里陪她上班,她就在我们村对面,几步路而已。我说我玩得开心,我才不去陪你上班。挂了她的电话后,我继续睡,好舒服啊!

一直睡到十点,我才真正醒来,起床穿衣,凝眉进来了,我们又相视而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笑,只是心里倍感幸福甜蜜,就是想笑。啊,回到这里,我才知道我究竟是谁,我不是那个冷漠的冷微,我拥有另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我所有亲人都熟悉的。

穿好衣服跑下楼去,只见鸡已煮熟,各种菜肴已洗好切好,好丰盛啊!只是我有点不好意思,人人都起来了,只有我睡到这么晚。凝眉妈妈笑:“这有什么呀,你们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凝眉爸爸也在,我帮不上忙,蹲在那里和他们聊天。

阿欢也回来了,我们也是相对大笑,大家都觉得很开心很兴奋。阿清打电话回来,说她很快就回到了。婷姐接着也回来了,她老公和阿欢的老公也都来了,一屋子的人,不管说什么,大家都不停地笑,我实在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那是幸福,那是尘世最平凡又最难得的幸福。我再次发信息给惊梦,阿欢又笑又骂:“你这种没人性的,太残忍了!”我嘻嘻地笑,我就是这样的了,最喜欢这样打击人。果然惊梦又受不了打击,打电话回来骂:“美女,你这样诱惑我,太过分了!”接着阿香也发信息回来,她也想家啊,可是远在他乡,我突然觉得我比她们幸运多了。

凝眉爸爸把鸡放进篮子里,和两个女婿一起挑着到庙里拜神,我和凝眉、阿欢、囡囡一起跟着去,因为九月二十八是华光大帝的生日,当然要去拜拜神,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庙就在戏楼那里,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鞭炮声震耳欲聋,啊,太平盛世啊!我们几个躲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熟人,不停地打招呼,不停地惊呼:“啊,是你啊,哇,胖了好多啊!”“哇,是你啊,天啊,我都认不得了。”“哇,是你啊,这是你儿子吗?好可爱啊!几时生的!”“哇,你不是某某的妹妹吗?都这么高了!”“啊,那个不是某某的儿子吗?竟长这么大了,那是他女朋友吗?”哈哈……

不过,没有几个人认得我,我怀疑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凝眉的同学或工友,我也不想去解释,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正在玩着,一眼看到远处又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啊,是阿云,她一见我们,本来是和她妈妈扛着篮子的,忙忙的就招呼她老公过来扛,她跑过来和我们一起站着,于是又大聊特聊。呵呵,人世喜悦,莫过于此。这几年我们聚少离多,再加上大家都经历了很多悲欢离合,都变得成熟,于是都很珍惜这些难得的聚会。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所以我们都用尽力气去珍惜每一次聚会。

拜完神后,我们就跑到阿清家里,这一路走了好久,没办法,路上全是熟人,有的是嫁出去的同村姐妹,有的是同村长辈,有的是嫁出去的长辈,还有的是比我们小一辈的孩子,每见到一个,必定扯着问长问短,我们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却没有丝毫厌倦。一路欢笑。再加上我们村的风景十分好,道路宽广,草坪花卉修整得很是可人,不时见到有人三五成群地站在草地上聊天。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在这样的时刻得到了充分的演绎。

到了阿清家里,自然又是一番惊喜,我们像回到自家一样,跑进厨房里偷东西吃,长辈们见到我们这样,呵呵大笑。我们似乎还没有长大,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童年时光好像一下子就回来了。

聊了半天后,看着吃饭时间到了,我们连忙辞了出来,又到凝眉家里,摆开桌子,端上山珍海味,打开酒瓶。正在乱着,我姑妈一连三道金牌将我召到她家,先是两个表侄女跑进来:“冷微姑姑,快点来!”我说一会就去,我打算在凝眉家吃个半饱,再到姑妈家去,不料正在吃着,姑妈她老人家亲自来了,我只得说声抱歉,放下碗筷,跟着姑妈跑。

姑妈家也是人头涌涌,各路亲戚或坐或站,我只认得一个伯父。由于我奶奶的婚姻颇为复杂,所以我有很多姑妈、伯父,堂哥等,但都不熟,再加上我在亲戚情份上比较淡薄,很多都不认得。我自知回到村里来,跑到朋友家去都不到亲戚家是很不合规矩的,但我这一生,注重朋友多过亲戚,妈妈曾经责备我是个“没人伦”的不肖女,其实是不差的。在朋友面前,我活泼调皮,想干啥就干啥,在亲戚家就不能了,我必须安安静静,规行矩步,温柔贤淑,实在是不耐烦。此话不提。——我先和姑妈家的三个表哥、三个表嫂打招呼,并接受了N个表侄的“姑姑好”之后,就找张凳子坐下,幸好我那两个伟大的堂哥都没有在场,不然又得接受他们两个的眼光。

在姑妈家没有在凝眉家轻松,但我知道我应该怎样做。我维持着我温柔的形象和灿烂的笑容,和他们又吃又喝,在凝眉家已吃得差不多饱了,在这里又不能不吃,不吃就显得太不尊重亲戚了,再加上姑妈不停地夹菜给我,我只得硬着头皮咽,本来裤子松松的,到最后我考虑要不要进洗手间松皮带。

吃完之后,又陪着众位前辈、同辈、后辈说了一堆家常话,秋子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厂里玩。我就以此为借口,跑到凝眉家里,和凝眉一起到秋子厂里玩。秋子和她的上司两个人占着一个办公室,环境虽不大好,但也算自由自在。她上司还没来,我看了她办公桌的摆布后,传授她几条办公室政治:第一,上班时间办公桌不能太整齐,越乱越好,平时用的东西(除开重要文件外)最好翻开摊在桌上,笔要打开笔盖,这样才能证明你的勤劳刻苦,兢兢业业,但下班之后,一定要收拾整齐,电源要关,抽屉要锁上,文件全部要合上。第二,不要在上司面前说你没事做,没事你也要找事做,如果他看到你无所事事,问你是不是做完了所有的事,你切不可答是,应该问他有何吩咐。第三,桌上的文件夹摆放在挡住上司眼光的地方,不要让他看到你在做什么。秋子让我看她的工作,她的文件,她的工作很简单,没有任何机密。我看她打的各种表格,不由笑道:“蠢人,一看你打出来的东西就不符合,不管你打印什么样的文件,都应该打上你们公司的名字和总机号码、传真,甚至地址。你看你打出来的东西,没有一张纸是有公司名称的,你看人家打的,全都有公司名称和总机号码。拿给人家一看,都不知是哪个地方的。”秋子和凝眉被我说得哈哈大笑。我再看她的工作记录,全部是电子表格,问题是这个笨笨的家伙,建了无数个工作薄,每个工作薄里只有一个工作表,我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不嫌麻烦啊,用这么多个工作薄,查阅起来多么麻烦啊,同样的内容全部放在一个工作薄里,查起来多方便,人家上头问你什么,你一看就对答如流,像你这种,找半天都找不出来。

笑了半天,阿清打电话来,我和凝眉便离开秋子,到阿清家里。当时大家都吃完饭了,桌上摆着水果饮料,我们一边聊一边吃,一边听长辈们聊天。我突然想起我家了,于是她们便陪着我回家里看看,一路走来,自然又遇到无数熟人。我家一片荒凉,我没有进去,到各个叔叔家里打个招呼,他们自然留我吃饭,我婉言拒绝。因为我看了我家,凝眉也想起她的旧家了,我们又去她家,那两扇大铁门依然如故。

“凝眉,还记得不?以前的很多个早上,我一醒了,就跑过来,嗵嗵地敲你的门,要你出来和我玩。”我一边说,一边敲着铁门。

“你才没有敲门,你呀,跑到我房间的窗户那里敲,不停地大叫:‘凝眉,凝眉,开门!’”凝眉说,阿清和阿欢大笑。

我们推开铁门,铁门由于久不开动,发出吱吱的声音,很古老的味道。进了院子,只见花木茂盛,杂草间开着几朵兰花,门窗悄然,一片寂静。那种感觉,实在说不出来。我们在院子里站着,说着往事,说着以后,只觉渺渺茫茫,似乎是前生。

“原来,我们也有很多回忆了,说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我不由慨叹。阿清和凝眉微笑,其时斜阳西照,院中花木潇洒如故,故园之悲,涌上心头。

“来生,我愿做一棵树,从一出生就在那个地方,没有离别也没有改变。”我说,“我希望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做树不好,人家一斧斩下来,就死了。”阿欢说。我们大笑,抛开惆怅,重新锁上院门。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但愿,当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还有这么一天,几个老太婆一起手挽着手回到这里,把这一生的事细细诉说。我们不要来生,我们只要今生。

取路出来,凝眉提议到花圃上面玩。花圃上面各种颜色的筱杜鹃开得甚是灿烂,菊花苗已育好了,一两个月后应该就是满园菊花了。我买了一盆花,不知是什么花,紫色的花,很淡雅。夕阳渐渐变得暗弱了,风凉凉的吹起,我们便走了。

这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是的,很幸福,这种俗世的幸福,家家亲戚满门,大摆流水筵席,这些真实的人,令我感动莫名。是的,感动,我第一次为这种俗世生活而感动。想起以前,我是多么无知,我总是忽视身边的人,身边的幸福,好在,她们都没有离弃我,不管我何时归来,她们依然如故,只有在亲人和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的身边,我才知道我是谁。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努力,我要继续享受这种幸福,我要让我妈妈幸福。想起阿香,年少时为了爱情,远走他乡,逢年过节都不能回来,不能见到父母和朋友,这是多么伤感的事。

去年凝眉有一次无意中细细地看了中国地图,吓得跑回来对我说:“冷微,我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嫁到重庆去,我刚看到地图了,很远啊,在地图上都这么远。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是不会去看你的!吓死人了!”呵呵,如今她们都放心了吧,我不会嫁到那些遥远的地方去,只要想着我要终身离开我生长的地方,离开亲爱的她们,我就觉得心痛,我怎么舍得她们。

为了威胁一下阿清,我和凝眉对她说:“我告诉你,你也不许跟你老公回四川去,要去回去了,哼,我们不会去看你的!”

“放心,他是不会回去的,我们打算在这里买房,他父母也不让他回去,还想来这里住呢。”阿清说。

“这就好!”我们放下心来。

是的,我们都希望能在一起,在有生之年,想见就能见,要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那怎么办?想都想死了。

我们互相看手纹,呵呵,原来我们都很长命。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活到老,用友谊温暖彼此,不管以后遭遇如何,都不离不弃。就算结婚了,也不能放弃这份情怀。我愿一生呆在这里,继续做一个寻常女子,过着寻常的生活。因为,我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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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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