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一大堆

因为鞋子坏了,下午我顶着太阳到街上去找鞋匠。走到国贸那里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平时看到的那些鞋匠。我呆呆地站了一会,有点惘然,每每计划好的事,总是有出人意料的时候。我慢慢地走回来,总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走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我也是魂游天外。

走到小公园的时候,一种直觉促使我向那里张望了一番,果然在我意料之中,那里坐着一个鞋匠。我苦笑,我是沿着这条路走的,来时没发现,回时才发现。可见我发呆发到何等地步了。坐在那里等她帮我修鞋子的时候,我想起了妈妈。妈妈也是鞋匠,十三年了吧,可是我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工作,连她那两大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工具我也不知道,每次鞋子坏了,我就和她说一声,放到她面前,等鞋子回到我面前时,已是修得齐齐整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算一个好女儿,多年来,我一直活得规规矩矩,虽然没有她担心的那样坏,也没有她期待的那样好,但我一直不谙世事,也不是不谙世事,而是我不愿意去懂,她一直那样纵容我,原谅我。只是我这个散漫而冷淡的个性,成为她心头最大的隐忧,很多时候我想着我就这样顺从命运,顺从她算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对世事的无动于衷,是我不肯将就这世间的最明显的表现。

这个时候已接近傍晚,这条街上堆满了人,各种各样的小贩,等工作上门的工人,有泥水匠,有搬运工,有妇人,那些妇人正趁有空的时候在纳鞋底,街边排着很多自行车。还有小孩子在来回奔跑,有一个坐在童车里的小孩不时颠着小小的脚步,摇晃着童车跑到我面前来,朝着我嘻嘻笑。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烟火生活。

不远处,有一个擦鞋的少妇,她正帮她的小孩子换裤子,看她的年纪,并不老,还很漂亮,有熟悉的人从她旁边经过,她笑容灿烂地和人们打着招呼,有客人来,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起劲地帮他擦着。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也必须如此过活,我将会怎么样?人生有各种各样的可能,谁能作自己人生的主呢?

这时又来了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裙子,也来修鞋子,她坐下的时候提了提裙子,我看到她膝盖以上的皮肤松驰而有皱纹。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心惊不已。每个人都会老去,我也会老去,我有一天也会这样的满面皱纹,用再高级的化妆品也无法遮住,我的身材也会完全走形,穿最高档的衣服也只不过是包着一具干枯的、毫无光彩的躯体,这个世界没有不老的童话,女人如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就是即将走向调谢的先兆。很多年前,焦恩俊版的《小李飞刀》中,第一美人惊鸿仙子临死前微笑着对李寻欢说:“你不必伤心,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活到鸡皮鹤发。”她没有伤心,因为她死在她最美丽的时候。试想一下,一个曾经拥有倾国倾城美貌的女人,像寻常女子一样死去,眼睛不再明亮,嘴唇不再鲜艳,脸蛋不再圆润,这种落差实在是生不如死。钱塘名妓苏小小早早死去,她将这当作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常说的红颜薄命,大概是上天怜悯,不忍心让这样的女子容颜老去,让世人把她曾经的美丽当作最后嘲笑她的资本。

想到此间,我倍感泫然。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从一出生就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向苍老,走向死亡,来这世上是缘还是劫呢?记得很多年前,那时我大概十七八岁,有人曾问我:“人生是为了什么?”我当时随口答了一句:“为了等死。”我的答案是很消极,但何尝不是真实?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这个真相,虽然我同样知道重要的是过程,但是结果摆明在那里,过程再轰轰烈烈,又有什么用?我存在的价值究竟是什么?我也知道活着是为了存在,而不是为了死亡,毕竟死亡只是一瞬间,就像学生学了一个学期,最后去考试一样,重要的不是考试,而是学习的过程,但是考试却是为了证明这个过程。

“善生,我们的挣扎意义何在。”这是《莲花》中苏内河说的一句话。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坚持和挣扎的意义何在,更不知道自己苦苦追求的意义何在。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什么是我想要的,然后我就去追逐,去获取,有时候,我得到了,我只开心一刹那,有时候,我得不到,我又会不开心,得到也好,得不到也好,我都是怅惘不已。为了那个自己必须需要的结果,硬是闯过九九八十一难,七七四十九劫,如果意义在于过程,为什么在过程中我又如此渴望结果?如果意义在于结果,为什么结果来临时我却又如此沮丧?人生的虚空时时侵袭着我,即使我拥有了整个世界,也无法改变这样感觉。那种始终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感觉,从始至终没有消失过。

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要活得开心。我可以做得到,但是为什么当我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总是会无端端地思考这些问题,我总是无法解释内心的伤感从何而来。我不怕死,也不怕活着,但是活着仅仅是因为不害怕吗?有没有别的一点什么呢,有没有有什么可以让我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呢?

记得第一次看《莲花》的时候,是在友人的住处,深夜,昏黄的灯光下,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我独自歪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直到看完,合上书的那一刻,内心凄然惨淡,怅惘惊惧,不能自主。友人归来,我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她莫名其妙地抱住我,轻声问:“你怎么了?”我的泪水滑落下来,泣不成声。她拍着我的背,再次问:“为什么伤心?”我一边擦眼泪,眼泪一边落个不停,我什么也不说,死死地抱着她,她轻声安慰:“你害怕什么?我在这里。”当时我真的害怕,但我又不知我害怕什么。也许是害怕自己因为追逐梦想而变成无法让亲人安心的苏内河,也许是害怕自己为了亲人安心而放弃梦想却终身痛苦的纪善生,更害怕自己不知道所要追求的是什么,一生庸庸碌碌,至死方悟。我不知道用哪一种方式,才能不辜负我仅此一次的生命。或许在内心我清楚地明白,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我最终还是辜负这仅有一次的生命。

《林兰香》中,开篇便有一句话:“我只知道,人人都是要死的。”是的,那是一个无法逃避的结局,人人都是要死的,可是,我真的想真真切切地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我活得有价值,我的存在不是为了等那个结局来临。我只想知道,我生命的内在信息是什么,我一直想抽出来,而终不可能。

鞋子修好了,我呆呆地提着回来。我真恨我这个样子,闲着无事就胡思乱想,动不动就灵魂出窍,三魂不见了七魄。快到宿舍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阿婆,很老很老了,非常瘦,她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一个发廊小妹在帮她剪那满头的白发,她的老伴呆呆地站在旁边看。我匆匆从旁边走过,不敢再细看。

又遇到一个老伯伯在卖香蕉,人家说常吃香蕉的人会快乐,于是我买了一堆,回到宿舍猛吃。反正都是要死的,所以更要活得好,我就是要告诉死神:我不怕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来!

但我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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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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