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远

　　那个孩子又跌倒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些呆。泪珠蓄在眼里，转转溜溜的，硬是叫他憋住了。过一会儿，他便用肥嘟嘟的小手撑着地儿，别扭地自己站了起来。衣服上的灰没有拍。

　　那个孩子又蹦跳起来了，笑容像釉白的瓷儿，欢欢喜喜地迎着夕阳跑去，似乎那里有五颜六色的糖果，或是小熊玩具。

　　我有些怔忡地看着他，明明感觉熟悉，但仿佛又是陌生的。他和风一起跑过我的身边，一瞬间，空气是甜的，是干净的。他圆圆的脚丫没有穿鞋，在铺着细土的路上踩出小小的足迹。

　　我不想回家了。为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心里的声音好像告诉我，走吧，跟着这个孩子一道。

　　我疾步跟着，步伐却愈来愈沉重，肩上是超负荷的书包，语文、数学、外语、生物、化学、历史……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这一天里学了这么多的课，足足有八门！

　　周围的空气像煮沸了的水，使了劲地翻滚。很快，我的脸湿了，校服湿了，我觉得很累，想停下来，可是那孩子依然欢快地朝前跑去，连脚印都是高兴的。我不愿叫住他。

　　我把书包扔了，呵，老师与妈妈一定会责怪我，可是现在我看不见他们，我只觉得轻松，肩上仿若卸掉了一把枷锁，长出了一双羽翼，只要有风，只要有风我就可以飞起来！

　　小道边上种了不知名的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这条路我天天都走，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或许前天我在思考那道数学题的解法，或许昨天妈妈催着我早些回家，过往的步伐是仓促的，还好，今天的我终于看到了这些。

　　孩子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停下来了。他转过头，我觉得很尴尬。他会不会奇怪？他会不会害怕？我这个陌生人跟着他。

　　手指被轻轻地握住，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仰着头看着我，几十厘米的高度差让他有些费劲，但我还是看见了那张小小脸庞上的笑意。

　　有一朵花在心中慢慢绽开了。我们一起奔跑，一起欢笑，一起大叫，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的脸也是红红的，双眼亮晶晶的。

　　我们一起坐在山头，一起看我们一路留下的足迹，像闪闪发光的碎钻。不奔跑，才不会留下印记，更何况，我们要浪迹天涯，跌倒是一次纪念，纪念是一朵温馨的花。

　　夕阳挥挥洒洒地留给人间一些余晖，远处好像传来妈妈的喊声。一会儿，我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笨笨地站了起来，刚想解释，却看见我的妈妈拉住了那孩子的手，厉声地责问着他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我大吃一惊，看向那孩子。

　　那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我。

　　他被拉扯着走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伫立了许久，再去看来时的足迹，眼里只有一片混沌黑暗。

　　太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