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老

　　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但她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 　

　　我要说的是一个故事。关于旧时光，关于旧时光里的人儿。 　

　　这个故事的主角，一个是喻槿，我的祖母。另一个是阿志，我的祖父。 　

　　那么这个故事便从此开始。你看也好，不看也罢。 　

　　喻槿是民国时期的一枝美好的花儿。她拥有姣好的容貌，柔弱之中带刚劲的身子，笑起来好像天边的白云，纯白无暇却飘忽不定。多少富家公子沉溺于她那惊鸿一瞥，她的笑魇如花之中不能自拔。 　

　　而阿志，一介普通的农民工。黝黑的脸上带着一股子憨味，笑起来会露出那一口白牙。穿着再廉价不过的绿色军装，领着每月20rmb的工钱。 　

　　可是喻槿却偏偏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她向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含情漫漫的表露少女的悸动与欢喜。 　

　　美色当前岂能不爱？ 　

　　他傻傻的应了。 　

　　她像只麋鹿一般牵着他长满薄茧的手在山野间穿梭，在发际别一枝沾着水珠的开得盛好的不知名的花儿，提起百褶裙裙摆将纤足踏入清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她从未这样快乐过，好像拥有了阿志便是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可是即使再美的爱情也终究抵不过封建的‘门当户对’。 　

　　她的家繁花似锦，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的家家徒四壁，是穷于谷底的贫困家庭。 　

　　可是她依旧不顾爹娘的反对随了他而去。毅然决然的抛下身后的荣华富贵，穿着朴素的衣衫踏进了他的家门。开始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因为进过女子学院，知道些东西。于是不分日夜的操持着这个家，不出一年便小有钱财。 　

　　然而这时各方的典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都是关于她抛父弃母恩将仇报帮农民工挣钱的不孝子行为。因为她也曾是貌美传四方的女子，所以这些新闻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她终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搬了家。只因阿志不喜这样被人谈论的生活。　

　　于是搬到了文溪。我的家乡。 　

　　后来就迎来了兵荒马乱的生活。八年抗战、国民革命将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家又折磨的一塌糊涂。她也曾想过后悔，可是当她看着阿志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时，她的心又轰然沉沦。 　

　　好不容易等到了新中国成立，她满心欢喜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实却偏偏与愿相违。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的所谓的革命席卷而来，她与他不得不靠着那少的微薄的‘红的’充饥。 　

　　如此随着历史潮流发展。 　

　　她挺直的背驼了，她细白的脸黄了，两鬓的发丝已经斑白。唯一没有变的是她依旧守候在同样是老人了的阿志身边。 　

　　可是阿志终于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去了。 　

　　她挺过了生命中所有的磨难。却没挺过阿志的离开。 　

　　望着满堂子孙。她也跟着去了。

　　我记得她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曾说："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能够守护在心爱的人身边，即使再低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