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鹰猎人


纳西鹰猎人  
(北大附中云南实验学校初一5班  彭霄)  
 
  雨下得很急,从高高翘起的石棉瓦屋檐上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打出一圈圈涟漪,绽开朵朵盛世牡丹。  
  院里的海棠树浸在水汽中,树叶被冲刷得明晃晃亮堂堂。天好像被扯破了一个大窟窿,雨水一个劲儿地往这边涌。  
  “好大的雨呦!”女孩边说边放下支起的窗户,屋后的玉龙雪山哪里见得了踪影?静静地隐在茫茫水雾中。在久经干旱的云南,一年到头,难得下几场大雨。这场来势汹汹的甘霖,倒好像冲刷净了人心头的污尘,空气中泥土清新的气息,让人闻了精神舒畅。  
  雨声叮咚,穿堂风吹动悬在门前的铜铃,像奏响曼妙的乐曲,女孩听得心有些醉了。楼下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接着还有猎犬的阵阵狗吠。楼梯边的烛火一见风就欢快地摇曳,很久才平静下来。  
  “嗐,黑洞洞的,蜡烛也不多点几根,坐在窗边干什么?小心淋了雨。”老者说着取下牦牛皮披肩,把它挂在椅子背上。老者摘下草帽,就现出满头苍苍白发。  
  “老爹”按当地人的叫法,爷爷要叫做“老爹”,女孩便是这么从小叫到大。  
  “今天可淋了雨?”女孩一面帮老爹披上棉褂,一面担心地问。  
  老爹笑着拍拍孙女的头:“枫儿忘了老爹是攀岩打猎的好手啊?我一看变了天,就躲在芭蕉叶下,所以没怎么淋着,况且,我还带着斗笠哩,就是苦了黑子和参花。”  
  黑子是女孩家的猎犬,参花是女孩家的猎鹰。女孩今年刚满七岁,叫和枫,是秋天生的,枫儿的名字是奶奶取的,那年正是丰收年,玉龙雪山脚下一片金黄,族人们忙着收割,喜悦中透着一丝凄凉,该是多么容易勾起人的思乡之情啊!于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奶奶想起了家乡漫山遍野的红枫树,就抱起襁褓中的女孩,轻轻唤了一句:“枫儿。”  
  枫儿刚满月,奶奶就走了。  
  枫儿刚过了五岁生日,阿爸阿妈就坐着马,顺着茶马古道外出务工,说是去了昆明城做买卖,枫儿只好和老爹相依为命,一晃过去了两年。  
  一个人领着孙女过日子的老爹,没事时就思忖着:“走了,走了”。可枫儿走不了啊。自己在这三江大地上是扎了根,儿子儿媳莫不是没来过,要自己一把老骨头搬去昆明城折腾。啊啊!小孙女还要有人养哩:“不去,不去”。于是,这老倌便 “赖”在雪山脚下,任凭儿女百般恳求,就是不愿离开,好歹要把孙女拉扯大。  
  枫儿取下挂在门上的油布包。这玩意在与世隔绝的山寨里可是个稀奇货,是阿爸阿妈从丽江府买来的哩!平时老爹上山挖草药、打着猎物就用芭蕉叶裹着装进包里。  
“好肥的兔儿!老爹,今晚我们就吃烧兔肉好吗?”枫儿高兴得围着老爹转圈。老爹笑着“哎哎”地答应。  
  雨停了。小小的木楞房上,飘起丝丝炊烟,屋内漾着橘黄的灯光。昏黄的月亮像画在浸湿的宣纸上,散发着柔柔的银光。楼下的笼舍里,猫儿家鸡牛羊猪黑脖鸭子,全都沉沉地融进梦乡,只有猎犬黑子还在汪汪吠叫。  
  老爹在高高垒起的土灶边忙忙碌碌,整个人都泡在白色的蒸汽里。他突然记起早时淋了场大雨的黑子,声音和着锅碗瓢盆的叮当碰撞声传出来:“枫儿,拿几条刀口肉剁碎了,端给参花和黑子一点。”  
  “嗳。”枫儿应着,把那几条赶集时买来的、肥瘦参半的刀口肉用剔骨刀割下两块,反复切碎,剁成细细的肉末。心想参花和黑子真是好福气。  
  这些肉老爹一直腌渍在屋里,本想是到春节时做腊肉的。如今倒舍得割下几块给参花它们。黑子听见枫儿下楼的脚步声,远远就汪汪大叫。  
  看着参花和淋湿的黑子,枫儿心一下软了。这也怪不得老爹心疼参花和黑子啊。要不是它们,哪有这么多猎物可吃?  
  枫儿把肉末倒在黑子的食盆里,就去看看猎鹰参花。巨大的铁鹰笼中,参花神气地站着,梳理着漂亮的棕色羽毛,一双大花眼虽然威武,却含着深深的忧伤。  
   纳西族人都是这么爱鹰,因为鹰是会通人性的,可以帮助族人打猎。皑皑雪山下,天空中总是盘旋着几点黑斑。千百年来,人鹰共舞的景象一直是纳西族人的传统。  
   枫儿也喜欢参花。平时,它总是安安静静,只要老爹不出山,参花就可以在家里歇息。参花的大眼里总是映出蓝天,映出滚滚奔腾的金沙江水。  
   参花想家了吧?枫儿心想。  
   就在不久前。眼皮被胶水糊住、脚被牢牢捆着的参花被老爹从鹰市买回来。参花还是个“小丫头”,脾气坏得很,在鹰笼里扑腾着,自个儿撞出了许多伤口。要想让参花知道谁是主人,也就是要把参花训练成合格的猎鹰,最艰难的是第一步——“熬鹰”。  
   老爹几天都不让参花吃东西,还经常把参花带到寨口人多的地方,像一个老倌领着自家的宠物逛大街那般,来往路人都和老爹打招呼:“啊啊,老哥哥,好威武的黄鹰,花了大价钱吧?”  
   老爹咂了一口旱烟,心满意足地嘿嘿一笑:“哪里,哪里。”  
等参花学会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地站在老爹坎肩上时,老爹更是骄傲地领着它去赶集。听着集市上人们潮水般的艳羡声,老爹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老爹年轻时是寨子里最大的马锅头,在茶马古道上颠簸了大半生。西藏四川贵州广西泰国缅甸老挝柬埔寨……三江大地云贵高原东南亚没有什么地方没到过。早年家里更是堆满了各地特产,四川辣酱贵州窖酒密支那玉石腾冲翡翠泰国香料瑞士军刀荷兰奶粉……走了五湖四海,拜了一堂屋的把子弟兄,跟着他们,老爹玩鹰驯马自然是高手。跑了大半辈子,年老了也坐不住,花了五千块钱,上隘口虎跳峡外的鹰市买下了参花。  
  纳西人有句老话,说纳西男人“玩鹰时像公子,放鹰时像疯子,回家时像花子。”怕自己白天出山看不住孙女,老爹在枫儿五岁时就早早把她送进村小,让她学文化。  
  转眼买来参花两个月了,枫儿相信,这两个月是老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等枫儿把瓷盆刷洗干净,参花也吃饱了。黑子站在门口高兴地不停摇尾巴。  
  “真的……好幸福啊。”枫儿吃着烧兔肉,看着老爹说。老爹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看孙女吃着兔肉,心满意足地嘿嘿一笑。  
  那也是枫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日子一天天这么平静地划过,像一只山鹰飞过雪山顶,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清晨,阳光从高高的玉龙雪山后射过来,照在金灿灿的青稞地上。皑皑雪山后,每天都升起一轮太阳,转瞬间,太阳已升起了几千轮。每年的这个时候,性急的族人,已经骑上了自家的伊犁马,顺着几百年前留下的茶马古道去了拉市海。  
  这个季节,也是外地游人大批涌来的时段。内地人住在大城市,见了什么都图个稀罕,没见过雪山的,在这样和丽的日子都坐着大巴车来到这里,站在雪山下指点拍照。现在不都崇尚个“原生态”吗?就连那有八百多年历史,当地人看了几辈子的丽江古城都成了“世界文化遗产”。正因为这样,很多贫困的纳西族人看出了发财的门道,当年辛苦几代拉起来的马帮,吆喝着赶到拉市海给外地人看稀奇。只要领着城里人骑一次伊犁马,走一回曾经的茶马古道,就可以挣不少钱。原来在老爹手下干活,现在已年过半百的老伙计,就来家里找过老爹,想拉他一起去“发大财”。  
  老爹像头倔驴,说不去就不去。家里还有枫儿哩。怎么能扔下她不管?如果真这样,啊呀,那儿子儿媳不得恨自己一辈子!  
  如今老了,老爹仍坚持不让儿子儿媳把枫儿领走,尽管今年有了参花,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要出门进山鹰猎,老爹还是处处严格要求枫儿,每天喂了鸡再去上学,还不能迟到。  
  七岁的枫儿,很早就懂得自立了。  
  如此和鹰犬一块打猎,用纳西话来说就是“吾克可克”,意为“猎鹰放狗”,在三江大地上流传了千百年,这种传统渐渐演变成了一种职业——鹰猎人。老爹,老爹的老爹……都是一流的鹰猎人。  
  早晨,枫儿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青石板路上。村小离家不远,就在后山的青稞地边。走遍附近的寨子就这一所村小。学校有六个年级,只有六个班,还有两个老师,藏族女孩曲珍和纳西族小伙子卓巴。  
  好漂亮的青稞,每一棵都像黄金打的箭头。枫儿看见曲珍老师已经站在村小门口,笑着欢迎每一个前来上学的学生。  
  曲珍老师是个比枫儿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孩。老爹说过,一定要听曲珍老师的话,因为曲珍老师很不容易。据说她是一个高中生,没考上大学,才从西藏穿过丙中洛,来到云南,又顺着金沙江走了好久,才到了丽江。一个女孩子,只身走那么远,是很艰难的。  
  曲珍老师说,她喜欢美丽的云南,还喜欢神秘的丽江,不愿回去了。  
  这节是自然课。曲珍老师给孩子们讲茶马古道,讲丽江府的故事,讲玉龙雪山脚下的鹰猎人。  
  鹰猎……  
  枫儿听课的认真劲被自己“啊喂”的惊呼打断了。老爹,参花,黑子……织成一条华丽的锦缎,在枫儿眼前飘来飘去。  
  “和枫。”曲珍老师点了枫儿的名,“上课可不能讲话哦。”说罢,拢了拢耳边的短发,继续讲课。  
  老爹是鹰猎人。在皑皑雪山下,这个古老的职业,怕是和丽江府的年代一样久远吧?枫儿想起老爹与人说起参花时“嘿嘿”的傻笑,还有他对待参花和黑子时如同对待孩子一般的耐心。突然觉得老爹和鹰犬有着扯不断的情谊。  
  鹰猎和跑马帮一样,耗心费力。老爹这大把年纪,怎么还像年轻男子那般,满山遍野领着参花、黑子乱跑。况且,鹰猎不能在同一座山头进行,就像采菌不能总留在同一个地方一样。那参花倒也被老爹“管教”得和黑子那样乖巧。爬上岭子吆一声口令,参花就能辨出自家主人的声音,一听到口令,就会从天外边呼啦啦地飞回来,威武地站在你的坎肩上。  
  枫儿想想又觉着怪,当年老爹有五六十匹马,按“五马一帮”来算,老爹可有十多个马帮,走南闯北做生意赚下的钱不说富甲一方,买几亩地盖个庄园小院怎么算也是绰绰有余。可老爹不肯歇,一转手把马帮买给了当初劝自己一块去拉市海的马帮伙计,让他和年轻后生们一起出寨做旅游项目。不久,便上鹰市买下了参花。据说参花是最好的“黄鹰”,勇猛,敏捷……认识老爹的人一提起他就一脸神秘,眯着眼道:“你老爹呀,一生奔波命。以他的钱,安享晚年没问题啦,‘咋’的呀,唉唉……”  
是什么让老爹为之不肯安安稳稳停下来休息?  
   也许是因为老爹担心,如果自己停下来,就没有人带参花和黑子了。在老爹眼里,鹰猎是一门祖上传下来的艺术,他是担心,没有人传承这门艺术吧?  
  作为和家唯一的孩子,一定不能让鹰猎这门祖传技艺断送在这一代。  
  在屋顶露台上,树木葱茏,滇西北的月夜,那轮明晃晃的月亮似乎近在咫尺,手一伸,便能触及。  
  老爹噗噜噜大口抽着竹筒烟,吐着阵阵烟雾。枫儿双手托着下巴,趴在露台上,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静静开了口:“老爹,我……我想学鹰猎。让我做鹰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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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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