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 [清] 纳兰性德《浣溪沙》

　　又起风了。

　　我独自倚在窗边，长案上散落着一堆已空的酒瓶。黄昏似乎也夹杂着凉凉的秋意，残阳如丝如缕地缠绕着那缺了一口的瓷碗。窗外落木乘着秋风萧萧而下，几枝枯萎的木槿已垂下了头。我还着着一袭薄青衫，似是酒暖了身子，不添衣裳也罢。你已不在，还有谁在意我呢？

　　低头浅呷，回首看来路。

　　那时的春光正明媚，小酌两盏，便是困意浓重，贤惠如你，又怎会舍得打搅我休息？扶我至塌躺下，一双葇荑轻掖好丝被，自取了一本小书在我身旁看着。仲春的午后温暖而惬意，你轻柔的翻书声是我最好的安神曲。赌书泼茶更是日常的欢愉，你端庄静坐，侃侃而谈的样子，真是散发着无限光芒。这便是我毕生最安好的日子了罢，那时的我相信，我能与你这么一直执手偕老，守护这安闲的美好。

　　仰首一饮，却是归处已定。

　　康熙十六年，犹记得天空下着轻濛濛的细雨。我班师回朝，或是挂念太甚，想到在家中待产的你，心中隐隐泛起些许不安。到达府中时我才知道，你刚为我产下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来不及洗去满身风尘，就直奔你的身边。却不想，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发生了。你真是一点也不小心啊，怎么能让自己受了寒呢？

　　声声杜宇催你归去，我只来得及见了你最后一面。将你紧拥在怀里，感受到的却是你的生命一点点的消失。渐渐冰冷的体温让我意识到，下次再见，便只能是在梦里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之声似犹在耳边，胜利的喜悦还未完全从脑海中褪去，就这样凝滞，逐渐冷却，成了一块坚冰，硬生生地扎进了胸腔。仰天长啸，大雨忽的倾盆而下，站在雨中，不知是大雨凉透了心扉，还是心底的凄凉让这雨水都变得刺骨。

　　随卿共白发也成了妄想，终是伴着暮晖融于那壶清酒。

　　我也曾想过，如若我没有随着皇帝上阵杀敌，如若我没有步入那官场，如若我不是出生在声名显赫的纳兰家族，如若我们只如初见，如若……这世上，最痛苦最无奈的便是这“若”字了罢。赌书消得泼茶香，曾经有过，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晓世无常。

　　前尘过往，尽数落于一盏酒中，和泪下肚。

　　你峨眉轻蹙，素手抚平我眉间哀伤，余温似还落在发梢。

　　想伸手抓住，却穿过了一片虚无。

　　原来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