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夜行抄之桃花梦》（伍）（改）

伍《入红尘》 　　 　　一月后，胤城大街。 　　 　　大小摊主铺陈着绫罗丝缎，钗环珠玉，年轻的店伙高声炫货，貌美的胡姬当垆卖酒；卖莲子羹的、卖糖果的、卖糕饼的小贩星散揽客，街头街尾人群攒动，熙攘不绝。
　　 　　 　　“哈哈，终于不用被哥哥管着咯，下凡咯，自由咯！” 　　 　　眼前的这个看上去至多十岁的着粉衫儿，娇俏可爱的小女娃，正是一个时辰前偷偷从蒹葭山逃出来的小狐狸桃夭，今日刚刚修成人形，喜不自胜，两百年前青玄在蒹葭山发现了她，并将她抱养，直至如今。而她口中的”哥哥”正是青玄。 　　 　　“嘿嘿，臭猫，等我修炼强大了要把你的尾巴拔下来当围脖，要吃红烧猫肉！哈哈哈。” 　　 　　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比一妙龄姑娘还秀气，但脸上肉嘟嘟的，便成了颗可爱的桃子。黑亮的头发披在肩上，衬着白荷般的小脸，简直漂亮极了。 　　 　　“嘿嘿，你不让我下凡，我偏要下，急死你！看你这回还怎么找到我！“ 　　 　　”哇，太美了！红尘……这就是哥哥所说的红尘吗？“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前去，天真可爱的模样引起许多人注目。 　　 　　”哇，这些人和蒹葭山里的一样，都会说话诶。“她指着其中一个人道。 　　 　　”啧啧，这姑娘真可惜，这么小就疯了。“围观的人摇摇头，纷纷散去。 　　 　　“疯子？什么叫疯？”桃夭挠挠脑瓜，“管他呢，玩儿去咯！” 　　 　　“等等……”桃夭正欲跑向前去，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胤城那么大，你一个女娃娃在街上不怕遇到坏人吗？” 　　 　　桃夭扭转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白净的脸上有着挥散不去的稚嫩，十余岁的样子，却隐约有了小大人的神气，“唔”……他好奇地围在桃夭的身旁左看右看，最后下了结论：“按师父说过的话……你，是只小狐狸？”“这么小啊，道行还浅……” 　　 　　“你，你怎么知道……哥哥说不能告诉其他人。”桃夭突然有些惊恐。 　　 　　“你哥哥……”小道士沉吟了一会儿，“你哥哥也是妖？” 　　 　　桃夭默不作声。 　　 　　“放心，我不是坏人，快点走吧，要是被我师父知道了就不好了。” 　　 　　“你师父？” 　　 　　“嗯，我师父是日曜山的道士。 　　 　　日曜山是个什么地方？ 　　 　　日曜山，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山林四时皆翠，道骨天下皆闻，天下好道者，好武者尽慕其名，不少世家将后人送入观内修身学艺。然而日曜山直禀紫云祖师训令，唯有最出色的英材才能被收为真传，以至凡有弟子入世，必然艺业惊人，名动江湖。 　　 　　日曜山整日车马不绝，前山有达官贵人进香陈愿，后山有高人隐士坐而辩道，上有仙人垂青，下有百姓祈愿。红尘方外各得胜境。 　　 　　桃夭虽然听不大懂，却也绷紧了脸似懂非懂地应和几声，”真厉害啊。” 　　 　　“那是当然。”小道士有些洋洋自得。 　　 　　“行了，快走吧，我不会告诉师父的。” 　　 　　“嗯，小道士，你真好。” 　　 　　“再见，小道士！”她远远地挥挥手，正欲走上前去。 　　 　　哪曾想衣领被人一股脑地提溜起来，小夭儿转过头，看到看见自家的哥哥在用想杀人的眼神看着她。 　　 　　“又要去哪玩啊，小夭儿？”那声音让人脊背发凉：“刚刚是谁说了要把我的尾巴当围脖啊，还要吃红烧猫肉啊？嗯？”
　　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极好看，眼角轻挑，顾盼间蕴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分明十分俊美，妖儿却感到后背一阵凉风袭来，每一次青玄对她这样毛骨悚然的笑地时候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嘿嘿，你做的好事，韫曼家伙已经全供了。” 　　 　　夭儿腹诽道：“怎么可能，我跟她的关系那么铁！”一向骄傲耸起的耳朵耷拉了一下，面上尽管仍然保持着上扬的语调，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些微的薄汗。
　　“嘿嘿，交友不慎啊小夭儿，还想跟哥哥玩儿，再老实修炼个几百年吧。” 　　 　　一个时辰前，桃源山庄。 　　 　　蒹葭山中的山精树妖，它们洁白无辜，逍遥自在，用轻快的脚掠过风中，望着练功台上的女孩子苦大仇深的样子，纷纷隐藏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小妖儿真笨，连这么简单的法术都不会。“ 　　 　　”是呀是呀，你看，他又被主人训了。“ 　　 　　尽管隔得那么远，还是可以听见青玄对小妖儿的怒吼：”你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还是后山竹子精，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哥……“桃夭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恳求道：”再让我试一次，好不好？“ 　　 　　”试一次？“青玄凑近了桃夭，”我就算有八条命也不够你试。“他接着阴惨惨道：“上一次，你为了练成内功把隔壁阿狗的尾巴烧秃了；上上次，你滥用行雨之术把整座山庄给淹没；上上上次你……“眼看青玄的脸越来越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桃夭暗叫不妙，正欲逃之夭夭，突然被人一把揪住小辫子摁在墙上，”就在这站好了不许动，用锁魂链罚站半个时辰！“ 　　 　　”哼，臭猫，你放开我，放开……唔。“话音未落，一块布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青玄一展折扇，大步流星地走了，临走前吩咐一个头上梳着双丫簪的小丫鬟道：“韫儿，照顾好小夭儿，夭儿生性顽皮，不要让她像上次一样逃跑，我要去人间一趟。” 　　 　　“呃……真的，要把妖儿绑起来吗。”立在边上的韫儿终于开了口，“好像……不妥啊。” 　　 　　“哪里不妥了，正好训训她的性子。”青玄嘴角蓄了一抹得胜的笑意，黛青的鞋尖哒哒哒地走远了。 　　 　　青玄走后不久，夭儿吐掉口里的布条，“哼，臭猫！你不让我下凡我偏要下，我还要像你一样游历红尘！” 　　 　　韫曼劝解道：“红尘凶险，主人是怕姑娘遇到危险，再说，夭儿的法术还未到火候，若去人间必定会吃力些。” 　　 　　“哼，我倒要看看红尘有什么好玩的，值得让一只即将成仙的八尾猫妖整日醉生梦死，自从他去了人间以后，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说到这里，桃夭有些懊丧地叹口气，似乎心情有些低落。 　　 　　”不行，我一定要去。“桃夭下定了决心，可是眼下自己的双脚被锁魂链捆住，怎么办呢。 　　 　　韫曼是妖儿的侍女，从小情同手足，只是性子过于懦弱善良，又藏不住话，这才把妖儿的行踪泄露出去。原来，一个时辰前她见看守她修炼的韫曼睡着了，无人看管，就使用了青玄教她的定身术，偷偷溜了出来，这才出现了开头的一幕。哪曾想没走几步路就被青玄逮个正着。 　　 　　这下是真完了。她心想。 　　 　　“臭猫……哦不……哥哥，你怎么？” 　　 　　“我怎么？啧啧。” 　　 　　此刻，青玄的脸色沉了下来，语罢，他从长衫里掏出折扇，桃夭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把折扇是她童年的噩梦，一旦出现，往往就意味着——她要被打了。 　　 　　青玄缓慢凑近，低语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不经我允许，私自下凡并且害我担心到处寻找，这是其一。” 　　 　　“在背后说我坏话，欺骗他人挣脱我设下的锁魂链。罪加一等，这是其二。” 　　 　　“不好好修炼，这是其三。” 　　 　　青玄每说一句就用折扇在她的手心上敲一下，力道并不重，然而看着桃夭泫然欲泣的样子，他突然有一瞬不忍。 　　 　　“走吧，我们回家。”青玄拉着桃夭走远了，语调轻而不容置疑。 　　 　　青玄一直禁止夭儿入红尘，因为千年的修为早已告诉他，这繁华的表象后是虚浮的、趋利的人心，也让他早已活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是小夭儿不同，她越被束缚的紧就越渴盼挣脱，更何况她入世本就不深，又处在爱玩的年纪，对各种诱惑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红尘这种东西，我活了千年未必就不知道，这是一种任何生物沾上都没好结果的东西，也许就像蜘蛛的蛛丝，缠上了就等着被吞食的结果，或者也像蚕吐的蚕丝，往往作茧自缚。 　　 　　红尘？什么是红尘？利欲熏心，鱼龙混杂，或许，这就是吧。 　　 　　可是我的夭儿，你还那么小，还只是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善恶，这红尘太过于污浊，我不舍得，我只愿你在这桃园里潜心修炼，我也就宽慰了。 　　 　　“咚咚咚。” 　　 　　此刻桃夭正独自一人待在房间生着闷气，恢复了原本的形态，高高耸起的耳朵耷拉下来，原本肉嘟嘟的脸颊一生气便胀得更大，带上了些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愤怒而沾染上面颊的绯色，桃子似的。小小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很是伤心，用肉垫一般的小爪子一下一下锤击着地面： 　　 　　“哼，臭猫！臭猫！” 　　 　　门忽然间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听到脚步声，小狐狸赶紧窜到几下，只露出毛茸茸的尾巴。 　　 　　然而恐惧的责打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满屋桃花糕的香气。她和青玄一样长了一身纯白的毛，只是后颈处长有棕色的鬃毛，一条白色蓬松的尾巴，尾巴尖也带有一片棕色，蓝色的眼睛仿佛大海一般，清澈无比，讨喜的小短腿挪过大门的门槛，吃力一跃够上了台阶，孩童一般，摇摇晃晃，蹒跚可爱。 　　 　　她嗅了嗅，放心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撒欢似的舔，方才的烦恼似早就乎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立着一双穿着熟悉的黛青鞋尖的脚，白色的竖领，对襟长衫，外罩一件黛青大袖衫，再往上，就是一双满是歉意却依旧剔透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浅笑着离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适才小狐狸嘴里的“臭猫”又变成了“哥哥”，撒娇似的，带了几分属于小女孩的娇憨。似乎，廊檐上还有铃铛的响声，叮铃，叮铃。

（换图片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