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光阴里的人（上）

我曾经的同桌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她的名字里有‘遥’字，所以我习惯于喊她阿遥。阿遥的脾气很好，长得也好看：她的眼睛十分清澈，似乎还闪闪发光。每次跟她说话时，我总可以从她的棕色瞳孔里看见自己傻乎乎的样子。她的学习成绩不知道为什么很好，次次都在前几名——自从认识她起，我就认为，她不是一个平庸的人。　　1.　　　　　　九岁的时候，你还是好孩子。　　九岁的时候，我还是坏孩子。　　九岁的时候，我们成为同桌。　　=　　　　“我们做朋友吧，你可以喊我阿遥！”她倒是兴致勃勃的自我介绍，丝毫不在意我态度的冷漠。　　“我是坏孩子。”　　我强调着这点。　　“没事啊，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她似乎并不在乎我显示出来的冷漠，依旧友好的说着自己的理由。上课铃声在这时打响，那个又老又胖的班主任抱着几本厚厚的课案进了教室。　　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只有几根残剩在那里，倒是显得滑稽。光光的脑门反射着白织灯的光，更显油腻，一看到便生出反胃的感觉。将视线从那亮亮的脑门上移开，我有些无聊的望向窗外的树枝，弱小的仿佛被风一吹就断，可是那树尖上冒出了点绿色。我就撑着头愣在那里，望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简！”老班不知道是第几次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来时只看见他整张脸通红，好像憋气憋的一样。其实我知道，他那是被我气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指着我，即使坐在倒数第二排我也可以看见他指尖的轻颤。　　“是。”我倒是没有否认，反而还承认了。尽管，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就是喜欢看老班被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我曾经几度怀疑他会不会因为被我气的血压升高而晕过去。　　不出所料，老班脸上刚消下去的通红又起来了：他大口呼着气，一只手在胸口前轻拍着——我猜测他应该是在顺气。腿站的有些酸了，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那个老头在讲台上顺气就要顺那么久，我直接坐下，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喊我坐下。　　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　　“你真是给时教授丢脸！”老头将放在桌子上的书使劲一甩，憋着口气继续给其他人讲题。　　我想，老头应该会告诉他。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从来不管我。　　一种沉闷的压抑感好像要将我包裹，我觉得世界上其实根本没人真正在意我。父亲不会管我，老师会讨厌我，同学会厌恶我。至于那个母亲？现在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可我从来不自杀。我就是要活着，就是要让别人难受，就是要让别人不开心。我想这是我每天唯一的乐趣，给你们添麻烦，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吧。我在本子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线条。我想，这些是我舒缓内心情感的办法。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那个自称阿遥的女孩一直偷瞄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这举动惹得我浑身难受。不耐烦的动了动手臂表示我不喜的态度。她果然不再看我，开始认真的做着笔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笔记，这些内容明明都简单的很。　　[那时的她未来应该是不寻常的。]　　2.　　　“小简，你能不能好好学习？”时尹站在我面前，他望着斜靠在沙发上的我，一脸苦口婆心。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只是觉得有些恶心，有些想吐——你不是一直不管我吗？干嘛现在来管我？我撑着手从沙发上坐起来，有些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不能。”　　我回答的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眸子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睛，那一瞬间，我好像从他眼睛里看见了愧疚。我也算有些错愕，下一秒，眼里便是深深的讽刺。　　知道愧疚了？　　晚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丝毫不惧怕他的目光，双眸迎上了他的目光：“现在知道愧疚了？现在知道管我了？”我依旧是无所畏惧的望着他，脑袋里不断冒出一些过去的记忆。　　他似乎是有些无力的看着我，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我看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小简，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但是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你自己啊。”　　清清楚楚的，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液体溢出，接下来顺着脸颊流淌，最后砸在地毯上，晕染出一片水渍。我的脚好像被钉在原地，走不得。视线不由得飘向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眼角的丝丝细纹，还有他鬓间的一点白色。　　好像……他也为我付出了不少？　　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似的，空白一片。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举动，再次回神，我已经站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我伫在原地，抬头望着不远处的路灯，那明亮的光芒刺的我眼睛微疼。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感觉有辛辣的液体溢出眼眶，我看着它掉在地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我慢慢缩起身子，就那样蹲在地上。虽是四月，可夜晚还是会吹来微冷的轻风，弄得我有些发冷——眼泪好像止不住了，莫名其妙的一直往下掉。　　“小简？”　　一个人轻轻的呼唤，我想应该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可是实在想不出来有哪一个女生会喊我小简。　　轻轻侧头，不算差的视力让我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是那个自称阿遥的女孩：“有事？”我平淡的回答，并没有被人看到窘况的尴尬。我平静的将头埋进膝盖里，企图让身体暖和一点。　　“……你怎么哭了？”她的声音依旧温暖，有着春天初临的那种生机。　　我可以从两臂相抱的间隙中看见她的样子：她背对着路灯，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我想她应该是对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惊讶了，不然也不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哭了？”她迈着步子向我走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准备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我感觉两条腿都是麻木的，一使劲就好像针扎似的，那种疼痛刺的我感官越发清晰。最后选择站在原地很久，等脚复原。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想一个人撑着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我们聊聊吧。”她拉着我，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我也没有反抗，或许是整个人都累了。我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欺骗，我自以为是的恶作剧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情，那个我名义上的父亲好像真的是我父亲，尽管脑袋里见到他的记忆少的可怜。我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有了活着的意义，行如蛊偶的生活没有乐趣。　　“我第一次见你哭。”她看着我脸上的泪痕，脸色是我描述不出来的柔和。　　“我知道。”我轻轻的回答，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只能勉强听见。我不知道她听见没，毕竟我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了。　　夜晚很静，我和她也沉默着。　　“要听我讲故事吗？”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她轻轻的点头。　　“我是个坏孩子，但也是时尹的女儿。所以那个老头才不敢罚我，在他们眼中，是我给时尹的形象抹了黑。其实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娓娓道来，像讲故事一样。我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何会如此，但是这好像是内心的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