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

明天是七夕，今天初六，邻居大狗不见了。至于什么时辰什么地方，真的只有偷盗者跟大狗知道了，也许这个秘密已经长存地下了。
　　一向知道狗会长虱子，怎么也没想通狗也会有皮肤病，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大狗是黑狗，却长了一身白。那种白，是银白，是老人头上的那一撮撮。我时常会拍照给朋友看，她们都说是只难看的狗，可为什么，我觉得她美得倾国倾城，以至于现在狗去窝空我还是念念不忘。
　　不到两岁，今年五月份生了一窝，六只，从此成为一只真真正正的母狗。不辜负女人身，此生也应无憾了吧。只是小孩尚未长大成狗，说无憾都是骗人的，可是能骗哪个人呢，偷盗者吗？
　　小狗渐渐长大，也就渐渐消失了，一只一只地送走。邻居来问我妈好几遍了，我妈都说不养狗。后来我们天天把肉渣子捧到狗嘴巴里，人类真心口不一。
　　恐怕连狗自己都没搞懂主人是谁吧。我们真坏，总是耍弄人家。
　　只有一只小孩狗留在原地，不曾远去。一样的黑色，像新买的皮鞋，锃亮锃亮的，耳朵耷拉下来，盖住两只耳口，仿佛被外界抛弃了，无精打采的。又好像是他于世界不顾，一心只想做只安安静静的美少狗。
　　听邻居说，大狗不见的那天，小黑狗不吃不喝不拉不撒趴了一整天，被迫与世无争。如果可以，我猜他会跟偷盗者一搏生死，只是牙齿都还未长齐，拿什么去撕咬对方？况且出事时候小黑狗还在窝里睡懒觉呢。
　　或者这样说吧。大狗日夜在门口“值班” ，邻居说绝对不是她强迫大狗，而是大狗坚持在门外，也算是另类的保家卫国了，这么一想，大狗也算是壮烈牺牲了，应该送面小锦旗，上面写着：真英雄，四喜也。
　　四喜是大狗的真名。我家刚搬来的那会儿总是听到邻居喊什么希，听得我一头雾水，后来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我爸就直接叫她“阿希”了。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猜阿希是不会介意的，我给的肉她不也照样吃了。看来是真的不计较了。
　　多年之后有谁还会记得有一只大狗英年逝世？或许不用多年了。第二天，小黑狗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的，努力把昨天没吃的吃回来，把昨天没拉的统统拉出来。
　　那么人呢？能只悲伤一天吗？
　　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喏，我们净爱说废话。废话说尽，还是那样“悲伤逆流成河”。
　　蹦跳的小黑狗可以去充当欢乐佛的角儿了，一一去开导沉溺于伤痛中不能自拔的人，以后，小黑狗也能成为一个英雄吗？只是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说不定人类以为他在叫喊“滚”呢！小黑狗真无辜，原来不是想助人就能助人的，还要看对方愿不愿意。
　　真希望谁能发明狗语翻译器，我会第一时间团购一堆。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是一堆，万一狗语太复杂了我又太愚笨，需要同时戴两个呢？又或者，我愚笨得不止需要两个呢，诸事皆有可能嘛，以防万一才是上策。
　　人类真奇怪。有时连人话都听不懂，说什么狗语呢？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想说，说去天涯海角，说得海枯石烂，说到天长地久，依然一句不通。小黑狗，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小狗们都是在不知性的时候送走的，送的时候大狗没哭也没闹，也许是知道自己即使胀奶也没能丰满起来，注定喂不饱亲爱的孩儿。把口水都和上了，还是不够。真的瘦瘪了，有时觉得偷盗者的眼光真差，真是饥不择食。
　　那些抛弃孩子的人类呢，是为了孩子以后能吃饱些还是自己不想挨饿？
　　送走就送走吧，只要能长大起来比什么都强，但求从此世上多了几只有用的狗几个有用的人。
　　邻居说，为了这些狗崽子们，她已经买了好几大罐奶粉了。难怪小黑狗现在肥得不成方圆了。
　　说不定主人们某天心血来潮，来个认祖归宗的把戏，兄弟姊妹们齐聚一堂，你吠一句我吠你一下，是责怪对方没保护好母亲还是一一感恩母亲的伟大。
　　又或者有一天，从未谋面的狗父亲领着一群小屁狗踏上寻亲之旅，突然就想起了“肥猫寻亲记”，只是想起有这么一部剧，多一个画面都没有，我真吝啬，连肥猫的母亲是谁都不肯透露。
　　在见到小黑狗的时候，狗父亲会喜极而泣吗？小屁狗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喊“哥哥” 吗？
　　我猜小黑狗会立马跑回家锁上大门，回想起母亲曾说过他没有父亲。
　　说不定小黑狗当场吓得拉屎拉尿，以为谁又要来谋害他了。
　　现在重新想想，主人们应该不会干这种无聊透顶的事。狗父亲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儿孙满堂了。说不定他还以为当时兴奋得在母狗身上拉尿呢！这么一来，小黑狗的童年注定是孤独的了。
　　小黑狗不哭。姐姐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