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说了一句话

　　刘长虹

　　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在一个自由、民主时代，却都生在身福中不知福，成日怨声载道，说社会这里那里不好。然而，在十年文革，这个人人自危，整日提心吊胆的年代走过的我们老一辈人，却时时刻刻能体会出现在这伟大时代的可贵之处。

　　1969年，正值文革紧张时期，那时的报纸上，几乎天天都全是些什么“黑五类”，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什么“阶级敌人”，什么“牛鬼蛇神”之类的新闻字眼。当时，我19岁，中学刚毕业，是个文学青年，没事时总爱翻报纸看，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有一天，我看报纸时，当看到中央又说要开什么“万人批斗大会”时，不由得心头一痛，自言自语道：“毛主席啊，中国现在一片乌烟瘴气，您看不到吗？”作为一个当时的进步青年，眼看自己的祖国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小人得势的文革时期，有时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反倒会惹祸上身，我这句发自肺腑的话，就被村里背粪路过我家门口的邻居刘木升听到，弄得我多年提心吊胆。

　　刘木升是我们老家十里八乡个出了名的赖皮，他听到这话后，说我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满，得理不饶人，攥着我的胳膊，要到县革委会去告我。那时不像现在，错说一句话，轻则被批斗，重则被红卫兵折磨死的可能都有。为此，我老实巴交的父母，被刘木升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请求刘木升放过我。但越是这样，刘木升越是不依不饶，非要把带到县革委会不可。最终，母亲把家里用来换盐吃的20个鸡蛋给刘木升，好话说了半箩筐，才算把他打发走了。

　　但事情还没完。从此以后，刘木升经常带着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来我家蹭饭，虽说我们都对他恨之入骨，但表面上还得笑脸相待。那年头谁都不容易，但我们家宁可自己吃不饱饭，甚至饿着，也要把刘木升一家白面馍馍加烧酒，吃好喝好，像亲戚一样热情款待，为得就是叫他为我守口如瓶，别去县革委会告我。但在当时这个小人得志的社会里，赖皮刘木升不仅不买账，还反倒得寸进尺，把我们一家当奴隶一样使唤。他家里有点家务活，总是要把我们家的老少叫去做，而自己却从村头逛到村尾，找人吹牛谝闲传。面对这些，我们心里愤怒不已，但看着外面天天都有被批斗的“阶级敌人”，生怕那一天刘木升不高兴了，去县革委会告我，所以我们再委屈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认命让人牵着鼻子过日子。

　　就这样，因为我说了毛主席的不是，我们一家在刘木升的掌控下，提心吊胆地过了整整7年。直到1976年，粉碎四人帮，结束文革之后，我们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