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邹平市焦桥中学 石晶·我的姥姥

我以为，以姥姥的身体素质，她能活到九十岁。

诸事可缓。

然而，她却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万事已迟。

我站在大门外，听着屋内嚎啕的哭声，不敢向前走一步。

上次见她，似乎还是八月份。见我们来，她连忙从厨房端出一碟鸡蛋，殷切地笑着说：“正好早晨煮了鸡蛋，这个天儿也不怕凉。”边说边拿起一个绿皮鸡蛋递到我手里。她养了几只鸡，生不了多少蛋，却总是攒着，等攒够了一兜，便整兜儿的给了她的儿女，接着再攒。干净的鸡蛋皮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口便咬到了糯糯的蛋黄，入口即化，不似外面买的那般干涩。我说：“姥姥，您知道绿皮鸡蛋跟红皮鸡蛋有啥不一样吗？”她咧着嘴笑看着我，满目慈爱：“啥不一样啊？”我说：“绿皮鸡蛋虽然小，但是蛋黄大，更有营养，好多孕妇到处寻，家养的跟外面卖的肯定不一样，您别留着，您跟我姥爷吃就行！”“是嘛？！那都给你留着！再吃一个吧！”说着便又拿起一个绿皮鸡蛋递到我面前。她脸上那数不尽的深深的皱纹都带了笑意，眼中的深情更似要溢出来一般。我跟先生说，要常回来看看。

后来，我看见黄纸烧不尽，带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灰烬恍恍惚惚地飞向屋顶，又飘落在她的身上。她宽厚的大女儿，隐忍的二女儿，心软的小女儿，还有她一辈子都放在心尖儿上的儿子和孙子，都在。

她勤劳一生。七十八岁的高龄，依然闲不住。她种了一辈子的地，近几年终于不再种了，我们便借机要她好好休息，颐养天年，万不可再劳累。可她竟然背着我们去干小工。我们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劝过多少次，让她别再干了，好好歇一歇吧，她总是不以为然，说身体好得很，还能干得动。她的倔强执拗让我生气，甚至心生了恨意，恨她自以为是，恨她不顾身体。她去世前的那几天，还在地里给人家拾玉米。她是累死的。

窗外，几个柿子牢牢地抓着光秃秃的丫枝，寒风似乎也无法动摇它分毫。只一个转身，“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节俭一生。她像是一直活在上个世纪那段贫苦的岁月，什么都是留着，留着。下午准备上坟的贡品，小姨从姥姥的冰箱里找出带鱼。她愤愤地说：“这是放在上边儿化冻准备吃的，下边儿也是满满当当，拿出来，就塞不回去了！”天渐渐暗了，几个女儿收拾她的衣物。被褥下，衣服口袋里，一叠一叠的钱见了天。她怕是自己也不知道把钱塞在哪儿了。她就是这样，只许往口袋里揣，不许拿出来花。姥爷略略数了，竟有两三万。崭新的衣裳一件又一件，有的甚至连吊牌都没拆。可每次见她，她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许是觉得在这样的小村庄里，不必穿好衣服吧？

我听见一声又一声地叹息，散在耳边，刺在心里。

妹妹一次又一次哭红了眼，在我耳边喃喃：“姐，您说咱姥活了个啥劲儿呢，攒的钱一张没花，就成了一把灰……”

让人如何接受这一切！

父亲说，姥姥走得很幸福。她总说她在这后栗村是拔头号的，有儿子有孙子，三个女儿就连侄女儿都那么孝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置办得那叫一个齐全。她说，她谁都不羡慕。

或许吧！如此想来，心中宽慰许多。

可眼前的世界怎么还是模糊的呢？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您怀里永安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