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 - 缅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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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岁月 永恒的怀念
——缅怀我的父亲
(一)

作者/马清


流年似水,
浮生若梦,
携一抹眷念,
叹一声世事变迁,
惜一次似水流年……


——题记


夜,带来了淡淡的忧伤,秋雨淅沥,秋风萧瑟,执笔撰文,那刻骨的回忆却染指成霜。此时此刻我深深的感到,时间真的是一把寒刀霜剑,它无情的斩断了血脉相连……

父亲已离开我们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啊,漫长的二十年,它岂能容下我们对父亲无尽的思念。

二十年啊,短暂的二十年,父亲那伟岸的身躯、整洁的仪表、音容笑貌、举止言谈仿佛就在眼前。

二十年啊,寻常的二十年,父亲那辛劳持家、勇于担当、济困助贫、铁骨柔肠,热爱生活的几多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二十年啊,不寻常的二十年,父亲给我们留下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正在他的后辈子孙身上生根、开花、结果。

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的父亲,这张照片是在张家口东风照相馆拍摄的。


苦难童年 顽强求生


父亲出生在清朝宣统三年(农历辛亥年正月二十二日,公历1911年2月20日),这一年正值辛亥革命爆发。社会动荡,军阀混战。这对爷爷、奶奶一家原本就贫困交加的生活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伯出生后,苦命的奶奶终因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拉扯孩子的艰辛,致使病魔缠身。身体每况日下,终不堪重负,割舍下了爷爷和四个孩子,含泪撒手人寰了。

父亲那年八岁。

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减轻爷爷和大爷的负担,省些口粮给更小的老伯吃,父亲十岁就去给地主放牛了。

在那个黑暗的年月,给地主家放牛的孩子是没有工钱的,每天只管两顿饭,早晨两个杂合面窝头。杂合面是用多种劣质粗粮混合磨成的面粉,是穷人勉强度日的食品。晚上是一碗稀粥。当时被称为“一干一稀”。这样的伙食对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来说,谈不上吃饱,只能是度命。

我的老家地处山区,潮河从境内转山流过。因此有“一个山弯两道河”之说。连年的战乱和无节制的砍伐,山上的植被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山洪经常爆发。当时潮河上没有桥梁,乡亲们要到对岸就得淌水过河。潮河渡口的水虽不太深,但河面足有五六十米宽,最可怕的是,上游山洪爆发,下游过河的人是看不见的,只能听水声,凭经验来判断山洪是否到来。所以过河的人,放牧的孩子被洪水卷走的恶性事故时有发生。因此这里又有“穷山恶水”之称。

这道“恶水”也是父亲每天放牛路上必经的生死考验。后来父亲戏称之为“鬼门关”。

这道“鬼门关”也的确险些夺走了父亲的生命。

那是父亲放牛的第一天傍晚,放了一天牛的父亲又累又饿,他把牛赶到了潮河岸边,等牛喝饱了水,就把牛赶下了河,准备过河回村。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背后一位老人高声呼喊:“孩子,快把牛赶回来,山洪来了!”当时站在河水里的父亲惊呆了。只见那位老人,快步跑到河边,连裤腿都没顾得上挽起,就跳到河水里帮父亲把牛赶到了河岸高处。就在这时,上游足有一米多高的山洪呼啸而来。那位老人喘着粗气,坐在高坡上,摸着父亲的头说:“孩子,你今天算是捡了一条命啊。”

命运好像从来不会眷顾穷人家的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五更就得起身,独自一人在深山里放牛。

夏天,不但要忍受蚊子叮,蚂蟥咬,而且还要时刻警惕经常出没的毒蛇和野兽。

冬天,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父亲没有棉衣,没有棉鞋。蚀骨的寒冷迫使父亲整天不敢坐下来歇息。脚冻僵了,就踩在刚拉的牛粪上暖一暖,手脚身上被荆棘划伤了,就撒一把土来止血。饿了就吃山上的野菜充饥,夏天运气好时,还能找到鸟窝,吃上鸟蛋。渴了就喝石砬子缝隙流出的控山水,没有水的地方就含一块小青石。父亲说:“那青石不错,三伏天热的人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喘不过气的时候,含一块,嘴里也就不那么干了。”

孤独、恐惧、饥饿、暴晒、寒冷、疼痛轮番袭来,他奔跑着,哭泣着,他与命运抗争着……

这是一幅令人心酸的画面,我不敢想象,这残酷的现实,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承受的了,父亲是怎样熬过来的。

然而,我的父亲就是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

父亲每每讲起这段辛酸史,都是满眼含泪,哽咽地说:“那时我很想我妈……”
记得一九九二年我和大姐,大侄儿陪父母到承德旅游,当我们回到老家丰宁县平山村时,父亲非常激动。他望着远处的一道道山沟,感慨万千,他对每一座山,每一道山沟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眷恋。

当我问起他十岁时都在哪条山沟放牛时,他只是回答说:“这些山,这些山沟我都走遍了。”

说罢他看着远山,沉思了良久,眼眶湿润了……

我想,那时那刻也许他又回到了凄苦而充满磨难的童年。

这张照片拍摄于1992年9月18日,父亲回老家平山村时,在白云古洞山门前潮河吊桥上的留影。那年父亲八十一岁。


颠沛流离 落脚坝上


父亲十四岁那年,老家遭灾,一家人只好逃荒到丰宁大阁镇,落脚在山东店。爷爷和大爷打短工,父亲“抗半活”为生。

“抗半活”就是顶半个劳力。其实干的是和整劳力基本一样的活,但工钱只给一半。父亲抗半活的东家是个开菜园子的。此人个子不高,长着一对滴溜圆的小眼睛,留着“山羊胡”,整天戴个“瓜壳帽”。是一个精明会算计的小老头。他看父亲虽然瘦,但个子高,又有力气,就同意了父亲留下。并且还温柔地说:“后生啊,你每天就不要来回跑了,就住在菜园的地窝棚里吧,这窝棚可好住了,白天凉快,晚上热乎,我不收你的房租。”

父亲当时还认为这个东家心眼儿挺好。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省“下夜”(值夜班)的工钱。

父亲每天鸡叫头遍(大约三、四点左右)就得起床 ,日落收工。

菜园里有四五个长工,东家就让父亲跟一个姓麻的长工干活,这人四十多岁,是个山东汉子,“光棍儿”,人挺好,话不多,就是脾气有点爆,是个种菜的行家。大家都称呼他“麻板儿”,父亲称他“麻伯”。在父亲没来时,东家让麻板兼上“下夜”,给他加工钱,他不干。说:“腰疼,窝棚潮湿,犯病。”

父亲每天要按照麻伯的要求,用铁锨翻地、打田埂、席菜秧子、浇水、施肥、除草、打杈、对瓜花、割韭菜等。若有一项干得不到位,就得返工或扣工钱。

麻伯对父亲要求很严,活干的一点不到位就要遭到他大声的训斥。有一天收工了麻伯也没走,父亲催他回去,他只是说:“俺累了”就弯腰进了窝棚,和父亲住在了一起。

几天后,东家知道了这事儿,就和麻伯说:“麻板儿啊,听说你这些天都住在窝棚啦?”

麻板儿答:“不行嘛?”

“行是行,这是你自己乐意来住,可不加工钱呀。”东家说完,眨了眨小眼睛。

麻板儿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知道嘛,这几天闹狼闹得挺厉害,一个孩子在这睡,你放心呀!再说俺也没打着让你给加工钱。”

“哎呀,哈哈哈,行,太行了!那你就在这睡吧。”瘦老头东家,拍了拍身上的土,迈着四方步走了。
七八个月下来,秋后结账时,扣除饭钱,东家说顶平了,父亲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麻伯儿一听这话,来脾气了,指着瘦老头说:“你说嘛呢?这孩子干了七八个月,你是分文不给了?你也太坑人啦!”

麻伯儿之所以敢和东家叫板,是因为他会种菜的本事,他在菜园里所起到作用,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在麻板儿的争取下,东家终于给了父亲几个铜钱。

父亲回忆这段受剥削的经历时却很满足,他说:“别看我让那个瘦老头坑了,其实我很划算。我跟麻伯学到了种菜的本事,那可是一碗饭呀。”

的确,父亲会种菜的本事,在后来最艰难的日子里,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父亲到了晚年,还是非常喜欢种菜。他在园子里种的菜,是一家人吃不了的。父亲管这叫“终身受益”。真不知他这词是哪儿学来的。

第二年农历五月,爷爷、大爷和父亲又到了坝上,因为农历五六月份是“割大烟”的季节,俗称“大烟季儿”。当时坝里人到坝上“割大烟”那可是非常盛行的,因为“割大烟”挣钱多,还能“抹露水烟儿”。

“割大烟”,“抹露水烟儿”这些词语现在很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有必要做个解释。

当时,在满洲国统治的地区,日本为了“奴化”“毒化”中国人民,筹集军费,就规定种大烟是合法的。

“大烟”就是罂粟,“割大烟”就是割罂粟果,取果浆。

您千万别小看了这活计,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割大烟”需要左手中指挂一铁桶,右手持一锋利的小刀,在果实上划开深度适中的口子,让果浆渗出,用右手指抿入左手的小铁桶中。罂粟的果壳较薄,割浅了浆出不来,割深了浆会渗到里面去,会割的人一个果实可以割十几刀。这些果浆就是制作毒品的原材料。

“抹露水烟”就是第一天割过的罂粟果,第二天黎明露水正浓的时候,去抹罂粟果刀口上渗出来的果浆。当时干这一行的有个行规,“露水烟”谁抹的,归谁。所以对贫苦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每到“大烟季儿”,各类买卖人云集田间地头,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所以在坝里民间有一个顺口溜:“饥半年,饱半年,单等六月上坝割大烟”。时至今日,从这个顺口溜里我们也不难看出,穷苦人被生活所迫,尽管他们绝大多数人也深恶痛绝毒品的危害,为了活命,是多么盼望“大烟季儿”的到来了。同时也不难看出,当时的国民,正如鲁迅笔下所描绘的,是多么的麻木不仁。
“大烟季儿”一过,父亲他们爷儿仨就返回了平山。

父亲十七岁那年冬天,坝里的天也格外冷。晚上父亲砍柴回来,见老伯蹲在村口哭泣,鼻子流着血。原来是经常欺负老伯的地主家的少爷又把老伯给打了。父亲问明原因,怒火焚身,手持镰刀直奔地主家。进了地主家门,见地主少爷正在院里踢毽子。

父亲厉声问道:“我弟是你打的吗?”

那个地主少爷接住飞起的毽子,歪着头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是爷爷打的,你想咋滴?”

父亲又问:“为啥呀?”

地主少爷把毽子一扔说:“他该揍!”

这下把父亲彻底惹怒了,大喝一声:“我看是你该死!”举起镰刀就向地主少爷砍去。

那个十八岁的地主少爷,吓得鬼哭狼嚎,抱头逃跑。老地主见状也吓破了胆,双手抱拳,又是求饶又是道歉。最后让他儿子保证不再欺负老伯才了结了此事。

为人老实的爷爷知道了这件事非常后怕,他深知地主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同时也怕脾气火爆而倔强的父亲再惹出祸端,就在第二年的正月初把家搬到了滦平十八盘村。

在这段时间,父亲多次上坝,在鱼儿山,北梁,石板沟一带打短工。

二十二岁时父亲又一次独闯坝上,落脚在大二号村。以给地主家打短工为生。

这年深秋父亲正在大二号村南场院打连枷场,我的外祖母正从此经过,她见父亲瘦高的个头,农活干得干净利索,麻利快,就觉得父亲与其他小伙子不同。事后一打听,果然父亲的口碑不错,就把二女儿(即我的母亲)许配给了父亲。

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九八一年。父亲那年八十岁


坝上成家 痛失父亲


父亲结婚后在大二号村安了家,并租了十几亩地。适逢那年坝上风调雨顺,再加上父亲的勤劳耕作,种下的莜麦获得了好收成,打下的粮食除了交租子还余下了六七百斤。父亲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小日子感到了由衷的高兴和满足,就给老家捎信让爷爷来大二号过冬。

爷爷于初冬来到了大二号,他看到了儿子美满的小日子,心里非常高兴。过了大半辈子穷日子的爷爷,苦熬到今日总算有了盼头,就想让儿子、儿媳搬回老家,让乡亲们也看看,我颠沛流离了半世的马家也有了出头之日。

父母亲当然是极力劝阻了,并坚持让爷爷和他们一起生活。可老实忠厚的爷爷却一天也没说话。第二天早晨,母亲去叫他吃饭,见他老人家在默默地流眼泪。

父母亲本来就是孝顺的人,何况爷爷对母亲就像亲生女儿一样,他们怎忍心让老人家伤心呢!

于是,父母亲就变卖了仅有的家产,买了辆牛车,拉上粮食,随爷爷迁回了老家平山村。

第二年开春,白天还和父亲一起种地的爷爷,半夜肚子突然剧烈疼痛,天不亮就去世了。苦命的爷爷享年六十岁。

爷爷的一生,是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一生;是无依无靠、多灾多难的一生;是老实巴交、平平凡凡的一生。可他老人家在我的心目中,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一位伟大而坚韧的父亲。奶奶去世后,他又当爹又当娘,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能把三儿一女抚育大,能把马氏家族的优良传统传承下来,实属不易。

爷爷的突然去世,如晴天霹雳,给父母亲刚刚稳定的日子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父母亲料理完爷爷的后事,几乎是家徒四壁。

父亲在回忆这段心酸史的时候说:“后来我到地里干活,看到你爷爷在垄沟上踩的脚印,真鲜鲜的,就别提我有多难过了。幸亏我和你妈答应他搬回了平山,要不我得后悔一辈子。”

这就是我的父亲。

当年冬天,为了生存,我多难的父亲只好抛下妻儿,挑上担子远走大阁、坝上、赤诚,张家口、内蒙等地做小买卖养家糊口。

一天,父亲挑着货担从大阁回平山,这段路程九十华里。按现在说不远。可这段路程都是山路。这条路,我曾走过。

也只有走过这条路的人,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一个山弯两道河”;什么是山路崎岖,万丈深渊;什么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父亲当年走的就是这条路。他虽然天不亮就出发了,但是山高路险,天黑后才翻过了全程最难走的山“寡妇梁”。

下了山 ,前面是条羊肠小道。这条小道虽然好走些,但是道两旁杂草丛生,两边是高山,时不时的就有野兔窜出或野鸟孤鸣,这就更显得天黑的吓人了。再加上父亲还挑着担子,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正当父亲快步行走时,突然一脚踏空,半条腿陷进了一个黑洞里,并且还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父亲拔出了腿,才发现自己踩塌的是一座老坟。

在这夜黑人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父亲真地吓坏了。按父亲的话说“后来怎么走出深山沟,走到家的,我也不清楚了。”

等他回到平山村已经是大半夜了,汗水湿透了衣服。

天亮时他就发高烧了。一会热,一会冷,打起了“摆子”。

父亲病了,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
这一时期是父亲走南闯北的开始,也是父亲开阔眼界,启迪思想的重要环节。

这一时期,正是日本关东军协同伪满洲国蒙古军侵占了察东六县(宝昌、沽源、康宝、多伦、商都、化德)史称“察东沦陷”。

察东沦陷后。导致了抗日救国的烈火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越燃越烈。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客观上给他接触仁人志士创造了条件,这一时期的经历,决定性的影响了他以后所选择的道路。

(未完待续,下集更精彩,敬请关注)

编辑/飘飘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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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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