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琴：黑暗中 搏出一条光明路

潍坊日报社潍坊融媒讯春风到处，草木初萌。3月29日是周五，恰逢山东省潍坊盲童学校（以下简称山东潍坊盲童学校）的孩子们每月一次“放大假”，5楼的门球训练馆内，6名练习门球的女孩刚刚结束训练。留着短发、利落干练的教练王金琴边帮她们整理装备，边嘱咐：“回家也要坚持仰卧起坐，每天训练不能断啊。”

这是王金琴担任盲童体育老师的第38年。“1986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来到山东潍坊盲童学校。一下子面对这么多视力障碍的孩子，我当时既心疼心酸又手足无措，当他们围过来喊我‘老师’的那一刹那，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那我就做学生的眼睛和手杖。”王金琴说。

王金琴（左）与学生在门球训练场训练。

“做学生的眼睛和手杖”，秉持这样的初心，王金琴先后组建学校田径队、学校门球队，兼任国家女子盲人门球队教练，先后10次带队训练并参加了亚运会、世锦赛、残奥会等大赛，带领视力障碍的孩子，从山东潍坊盲童学校走出去，站上了世界级领奖台，用拼搏实现梦想，用坚持重新定义可能，为视力障碍的孩子带来新的职业可能，也涵养了自强不息的精神，在黑暗中，搏出一条光明路。

2012伦敦残奥会赛场上，王金琴（左二）与队员商讨战术。

“往前冲，冲起来就不怕了，就有劲了”

在黑暗中奔跑是什么感觉？王金琴形象地将之描述为：“就像四面八方都是墙”，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

在山东潍坊盲童学校，很多孩子入学前都是在家长的帮助下行走，甚至有的孩子来学校之前都没有走出过家门，到了赛场上，这种恐惧感被放大了数倍。

王金琴总是告诉自己的学生：“别因为看不见就向后退，要往前冲，冲起来就不怕了，就有劲了。”

王金琴（右二）让学生先用手感受动作，再模仿。

“门球比赛上，球的速度非常快，运动员跑动速度也很快，所以打门球真的需要勇气。”王金琴介绍，击球需要快速、精准的反应，但相比于普通孩子，视障孩子学习同样一个动作需付出百倍努力。在每一个孩子“入队”伊始，王金琴将传球、跑位等一个个“基本功”动作分解，让孩子们先通过手感受这个动作，再模仿出来，自己再不断纠正，让动作成型，形成肌肉记忆。这套办法被王金琴称为“错误模仿法”——蒙起双眼，站在盲童的角度，分析他们的错误，然后找出原因，教会他们正确的动作和方法。

王金琴（中）正在教队员如何接球。

除“错误模仿法”外，王金琴还有许多“独门秘籍”：用橡皮泥捏制体育动作模型，学生通过触摸建立动作形象；用两根竹竿拉动学生齐步走，进行手脚配合练习；让学生把手放到鞋子里，感知左右转法是怎样转脚……简单的动作，经过无数次重复，直至形成肌肉的本体感觉，形成协调的动力定型。在王金琴的“土办法”下，山东潍坊盲童学校的门球就是这样起步的。

“每一个‘独门秘籍’背后，是王老师无数次地叮嘱我们‘再试一次，不要怕’。因为有王老师一遍遍地教，我们对赛场上的情况都了然于心，有了底气，就不害怕了，就往前冲。”门球训练馆内的孩子们说。

“冲起来，就有劲了。”一茬茬视障孩子在这句话的指引下走向体育与人生的竞技场，站在了自己的领奖台——

山东潍坊盲童学校的孩子们先后20次代表山东省参加全国残运会和盲人门球锦标赛，共取得5次冠军、8次亚军、7次季军；二十年来，该校门球队一直保持全国前三名的成绩；先后有6名学生入选国家队。

门球运动员小月展示改良后并批量生产的防球衣。

“亲娘”做的防球衣

“门球很重的，两斤半。比赛时球的速度很快，打到身上特别疼。”王金琴边说着边从桌前起身，走到球架前取下一个门球，递到记者手里。用硬胶制成、内置8个铃铛、重1250克的球拿在手里，“打到身上特别疼”这件事一下子就有了具象的感受。

盲人门球的防守是用身体倒地挡球，学生训练时身上总是被打得青紫成片，特别对女孩子的胸腹部损伤更大。“面对飞来的球，孩子们眉眼间是恐惧，脚底下却是迎上去，我就怪心疼的。想着能不能做个护具，让孩子们不那么疼，不疼了就更勇敢接球了。”

王金琴为每个队员手工缝制了防球衣。

王金琴先是把自己婆婆“支援”的坎肩拆开，填上更厚的棉花，做成一个“plus版”棉坎肩。可学生穿上后，一场比赛下来，后背全是汗。“我就整天琢磨改良。有天忽然回家看到了泳衣，当天晚上就把我女儿的运动服照着泳衣裁剪成两片，里面填上硬海绵，再把两片布缝起来，脖子和腰处缝上系带。第二天给学生穿上，一场比赛打下来，他们可开心了，既打不疼，也不热。”王金琴一鼓作气给每个门球运动员缝制了防球衣，后来她发明的防球衣还带到了国家队的集训和比赛中。国家队是男子陪练，力道更大，之前被男队员“打哭”过的女子盲人运动员们穿上防球衣后都说：“这简直就是‘亲娘’才能做出来的衣服！”

山东潍坊盲童学校女子门球队获得的部分奖杯。

让山东潍坊盲童学校的孩子们自豪的，不只是王金琴会给自己做衣服。

王金琴从2005年开始担任国家女子盲人门球队教练，2006年带队参加世界盲人门球锦标赛并取得亚军，这是盲人门球在我国开展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

2008年，王金琴带领中国女子盲人门球队参加2008年北京残奥会并取得亚军，实现了我国残奥会历史上零的突破；

2010年6月在英国举行的世界盲人门球锦标赛上，王金琴带领中国女子盲人门球队以全胜的战绩，获得冠军；

2012年9月，王金琴担任主教练带领国家女子盲人门球队参加伦敦残奥会取得亚军。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球队共六名队员，四名是山东潍坊盲童学校学生。

“王老师带着师姐们取得的成绩就像一盏灯塔，让我觉得未来很辽阔，只要努力，也能像她们一样，站上世界领奖台。”3月29日，在正午的耀眼阳光下，12岁的小月这样说。

山东潍坊盲童学校的门球训练场，地上绿色区域中凸起的绳为场地分界线。

“每一个孩子都了不起”

“小月学东西特别快，我开始以为是这孩子聪明，后来发现她肯下功夫，一个动作反复琢磨练习，很了不起。”

“我记得瑞雪刚入队训练的时候，我教她们摆腿拦球，她为了强化记忆，用胳膊撑起身体坚持规范动作十几分钟不动，我就眼看着大滴汗水从她额头滴到地上。”

“盲学生由于受视力影响，训练格外困难，常常一节训练课下来，衣服全身湿透，吃饭拿筷子手都哆嗦。”

……

“真的不容易，很是了不起。”每介绍到一位盲童运动员，王金琴总是不自觉地这样说。

王金琴打从心底欣赏、爱护自己的学生。她深知，要不断打磨精进自己，才能不辜负孩子们的努力和期盼。她用“摆腿接球法”改进了过去靠身体倒地挡球的方法，既减少了学生的损伤，还有效解决了场地困难，提升了盲人门球防守技术。学生王瑞雪也凭此技术在2002年全国盲人门球超级联赛中获最佳防守奖，并进入国家队。

随着门球技术的进步，球速提高到每秒三十米左右，靠过去听准倒地接球的动作越来越来不及，于是王金琴又研究了“近似一线防守阵型”的技术，能更有效地封堵对手攻球路线，成为国际先进打法。

体育训练没有任何捷径，体能要日复一日强化，技巧需要一直打磨。“训练就是苦和累，但坚持就一定有收获。这是我从12岁入选门球队，到如今34岁最大的感受，希望也能把拼搏奋进、永不言弃的运动精神，传递给更多人。”王金琴的“徒弟”王瑞雪说。王瑞雪曾效力于中国女子门球队，现在也是一位体育老师。她表示：“我自己就深有感触，教孩子们打球，不光是培养优秀运动员，更是通过体育运动锻造坚强乐观的意志品质，相信努力就有收获，相信盲童也有自己的光明路。”

图为盲童门球运动员的训练鞋。每次比赛前，王金琴都随身携带洗好拧干的毛巾，为孩子们擦拭鞋底，把尘土擦去后鞋子就不容易打滑。

记者手记

爱是不自觉拉起的手

采访结束，王金琴老师送我下楼，走到楼梯台阶处，她下意识地拉起我的手，走了几阶后才发现。她笑着解释，盲童学生看不见，所以她得格外上心。平时不论是在校训练还是外出比赛，从去食堂到去厕所，从上下车到过马路，王金琴总是牵着学生的手，不敢放松，38年来，已经成为了习惯。不论和谁一起下楼梯、过马路，她都会不自觉地拉起人家的手。如果说传球、跑位这些技术是盲童运动员的肌肉记忆，那不自觉拉起的手，也成为了教练王金琴的肌肉记忆。

潍坊日报社全媒体记者: 石莹/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