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论坛，中文互联网梦的起点。

它曾是互联网前夜的高光，信息共享精神的载体，而今跌落神坛，濒临倒闭。

2023年5月，天涯执行总编老黑发起“重启天涯”行动，直播七天仅筹得15万。而今，天涯社区被申请破产保护，深陷债务风波。

对当代年轻人来说，天涯可能有些陌生。但对80后及更早的人来说，天涯社区曾代表了他们的青春记忆。

天涯社区，创立于1999年，号称“全球最大的中文互联网社区”。2003年，移动互联网兴起前夜，天涯注册用户超1.3亿，月覆盖用户超2.5亿。

经济论坛，煮酒论史，天涯杂谈，莲蓬鬼话......天涯包罗万象，有文人墨颂，有奇闻诡事，有天下时局，有索引钩沉。

犀利哥、芙蓉姐姐、艳照门、方韩大战......无数网红从天涯出道；盗墓双绝《鬼吹灯》和《盗墓笔记》、《明朝那些事儿》、《东北往事》等现象级IP从这里走出......此外，还有广为流传的双鱼玉佩、红衣男孩等都市传说，南大碎尸、白银连环等十大悬案，至今仍是国产悬疑的高光。

天涯是初代互联网的创意故事土壤，令无数读者疯狂熬夜拨号上网。

图/初代互联网BBS水木清华站

而今，天涯社区的破产，无疑标志着BBS（文字论坛）时代的落幕。

让我们带着缅怀的心情，打捞那曾风起云涌的天涯往事。

【先锋 · “竹影青瞳”弄瘫天涯社区】

图/天涯写手竹影青瞳，真实身份为高校教师

2004年，ID为“竹影青瞳”的写手，在天涯个人博客上实时更新裸照并呼吁倡导身体的觉醒，在日访问量达150万时，直接导致了天涯服务器的瘫痪。

对此，竹影青瞳这样回击道：

“ 展示别的物体可以，展示身体则不行；展示别人的身体可以，展示自己的身体则不行，奇怪的逻辑。我在自己的屋子裸露身体，他们兴致勃勃地远道前来观看，看完后唾弃一番。口水与良心原本洁净，他们把它践踏，奇妙的挑逗。 也正如那位先知所预言，世间千千万万的竹子无非青色瞳孔里的影子，清澈的是瞳孔，照见千姿百态。妖在心里狂笑。”

【酣畅·北纬周公子VS易烨卿】

2005年，南方周末曾报道过一场帖子大战：

从2月22日开始，一出大戏在互联网“天涯社区”轰轰烈烈地上演，看客多达 22.3万多人次，近4000人参与其中。

两个分别叫“北纬67度3分”和“易烨卿”的主角，进行着一场关于财富、关于服装、关于赛马的“上流社会”的大辩论。这一切，最终归结到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富人该不该歧视穷人。

对“上流社会”的“炫耀”构成了论战的主框架，而对这个隐秘世界的“窥视”和对主角之一“易烨卿”一边倒的批驳，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这大概是中文互联网最早的贫富尊严大战。颐指气使的假贵族被真贵族拆穿，窥探上流的真真假假，成为初代互联网的流量密码。

【争议·陈易“卖身救母”】

2005年，一个ID叫“卖身救母”的人发布《希望好心人可以救救我妈妈,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贴文，引爆天涯社区。

主人公系西南师大在读学生陈易，为了筹集母亲再次换肝的费用而发贴求助。

看到贴子的网友纷纷慷慨解囊，并回贴留言道：

“ 由于我还是一个中学生，家境也不好，只有30元，这只代表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理解。”

“ 我给你汇50，钱不多，算我的一点心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的妈妈也是大家的妈妈，相信大家的爱心和你同在，共度难关。”

随着网友的热烈关注和捐款不断增加，新爆料者“蓝恋儿”下场质疑陈易的奢侈生活和高消费。

陈易回贴，两人展开口水交锋，更多质疑和爆料相继出现。

慈善博主八分斋决意实地调查，称陈易家庭状况良好，且有一万元捐款并未用于母亲。不幸的是，陈易母亲为了证明确实需要帮助，匆忙要求坐上手术台，很快不治身亡。

央视对此次调查提出质疑：调查报道真应如此吗？不惜赔上当事人的性命？但也有网友表示支持八分斋，认为他保证了募捐的透明诚信。

“卖身救母”事件，让网友第一次感受到互联网残酷与温情的两面。

【刺痛·铊中毒案】

2023年，清华“铊中毒”受害者在北京去世。

1995年的一次投毒，天之骄女从青春陡然坠落，绚烂的人生瞬间坍缩。

2006年，受害人同学贝志诚将这一事件披露至天涯社区，向网友求助。

此后每年，关于朱令案的讨论都没有停止，人们渴望真相，祈求找出真凶。

朱令的人生，也成为一种时间的标尺，记录了一个时代的故事。网友感同身受着朱令无言的痛，和那走不出的漫长季节。

【混乱·天涯“暴力倒版运动”】

2006年，当年明月因在天涯社区煮酒论史板块发表《明朝那些事儿》而迅速走红。短短两月内，帖子点击量已过百万，越来越多网友开始质疑其数据真实性。

“赫连勃勃大王”发文质疑当年明月数据造假，行文论述并嘲讽。当年明月粉丝们自发组成“明矾”，开始予以回击，形势霎时剑拔弩张。

6月1号当天，大量不明ID在当年明月贴内进行长时间刷图，包括车祸现场、尸体图片等，刷屏达四个小时，史称“刷尸门”事件。

图/《明朝那些事儿》的作者当年明月

事件后，当年明月离开天涯，帖子转战新浪。

而愤怒的网友面对版主的不作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倒版运动。最终，以发布公告辞退版主做结，煮酒论史板块元气大伤。

此事件引发了关于社区管理、言论自由和版主责任的讨论。

【惊悚·左央恐怖直播】

左央是04年天涯莲蓬鬼话板块的活跃用户，他曾发布了关于亲身经历的恐怖游戏的帖子，其中包括削苹果、吃香灰饭、召唤血腥玛丽、四角游戏等。

文字直播四角游戏后，左央突然消失，直到08年才再次出现，并表示他因玩这些游戏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家庭财产和公司相继破产。

“ 如果现在还有人问我你写的事你真的做过么？我仍然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是的，我做过，而且我也为我当年的无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个代价是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感受到了那种最深层的恐惧和绝望，并且连累了我身边的人。我家里曾经有过不多但是绝对不少的财产，和一家不大但是稳定增值并且利润可观的公司，但后来我一无所有。”

“ 最后我想请所有关注过这个帖子，关注过左央以及所有能看到我这段话的朋友，记住我一句忠告：对于神明以及灵魂，你可以永远都不去相信，但永远也不要亵渎与不尊重！”

此事件引发了网友对灵异游戏和信仰的大讨论。

【香艳·艳照门事件】

2008年1月26日，网友奇拿在天涯社区“香港讨论区”上传陈姓明星和女艺人的私房照片，引发了一场席卷娱乐圈的互联网海啸。随后波及范围不断扩大，相关明星纷纷发表声明，警方介入调查。事情不断发酵，公众和粉丝情绪激烈。

最终，警方查获超过1300张艳照，涉及六位女性，并拘捕7名恶意传播嫌犯，陈冠希面对舆论公开道歉，并从此淡出娱乐圈。

事件引发了关于个人隐私和网络道德规范的探讨。

【尾声】

天涯时代，平辈论交，在发帖和盖楼间，兴起而聚，兴尽而归。

微博时代，粉丝至上，放大了互联网的马太效应，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而大数据和短视频时代，网民被动消费被设计出的美好生活。在信息茧房里挥霍着即时满足的多巴胺。

不可否认，移动互联网在推动信息平权、知识普惠。但理性讨论也越来越奢侈。

论坛时代过去了，大家都在怀念它，却没有人试图复活它。

因为从商业角度来看，天涯必须走下牌桌了：没有现金流，也不能带货。

在缅怀天涯的评论中，一位网友这样写道：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天涯的没落是必然，它只是互联网初期，一群有才华和学识的人，营造出来的一个乌托邦罢了。”

其实我们真正怀念的，是初代互联网论坛里，混乱、野蛮，但澎湃的生命力。

天有际，思无涯。

文/未铭先生 审/钱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