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40年的时空，寻找曾经给我们浪漫和拥挤的绿皮火车

喜欢看一档非常火的婚恋节目，男女青年在舞台上谈论着属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话题，活力满满，向往远方，一位小伙子谈到牵手女友后要一起坐绿皮火车到拉萨去看布达拉宫，小伙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坐在绿色的火车里慢慢地看沿途风景，碧蓝的青海湖，金黄的油菜花，隔窗和悠闲的藏羚羊打个招呼，小伙子话音刚落，不少姑娘举手，脑补着坐绿皮火车的各种浪漫，两个人相拥看一本书，可以在火车停靠在站台时，手牵手去吹一吹那豪爽的西北风。

牵手得浪漫留给了慢慢行的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留给六十岁的我更多是这些词汇：一票难求，拥挤、烟雾缭绕，到处是瓜子皮。

在这些词汇里品着过往的岁月.......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村里孩子能坐一趟火车，足可以成为在小伙伴儿中炫耀好些日子。姥姥家在天津市区，虽然姥姥姥爷不在了，可娘喜欢去看大舅一家。明天，我们要下天津卫了，这让八岁多的我兴奋得赶紧去告诉小伙伴们，“俺娘，要带着我和妹妹去天津卫去大舅家了”，“你怎么去啊？”“那还用说，她肯定是坐火车去呗”“就是电影里，一到站就拉响笛儿的火车”。第二天早晨，我们娘仨就搭乘附近飞机场的班车到唐官屯坐火车。

唐官屯火车站，真大啊，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有人在脖子上挂一个大木盒子，里面放着烟卷儿，来回在人群里叫卖的小贩儿，有熟人打着招呼儿“您，去哪里啊，几点的火车啊”，娘，让我看好妹妹，到售票窗口买了车票，我抱着个盛着绿豆的小麻袋包，娘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提着盛满红枣的篮子，好不容易挤上火车，过道上挤满了人，娘和临近的人商量着“大兄弟，这小麻袋包不重，放在您的铺盖卷儿上行吗?”，都是出门在外，那抽着纸烟卷（粗糙纸张自己卷的）的大叔，连忙说“放吧，你手里提着的篮子也放上吧”。

我和妹妹紧紧地抱着娘的大腿，一动也不敢动，看到的都是大人的腿，娘又是摸着我姐俩儿的头，又是盯着自己的东西。好不容易到了天津西站，小脚丫都站麻了。但咱一路看见了这么多在村里看不见的好玩事，回去能和小伙伴儿吹上一阵子，一想到这心里别提多美了。

16岁，又一次在唐官屯坐火车下天津卫。这次最骄傲的是父亲，那是1978年的秋天，我被空军军医学校录取了，父亲送闺女去天津东站报道。父亲曾在唐官屯工作过，一进火车站，他就找熟人，满脸喜气地和人家说“我闺女考上军校了”。

挤上火车，站在车厢的空道里，车窗外，秋天的庄稼绿油油地，原来天天跑出跑进的村庄咋这么小啦，熟悉的一草一木飞一样地掠过车窗口，不知何日何时再回到我生活的小村庄。这一年，父亲50岁，在单位是位小领导，正是干劲冲天的时候，他一路对闺女提出要求，到了部队要好好学习，好好听首长的话，也就是现在凭考试，咱农村的闺女才有机会去当兵。突然感到，这辆绿皮火车咋这么好呢，父亲平日里天天长在单位里，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回，就是回家，他也是忙着自留地里的庄稼，对我们孩子的学习生活很少过问，认为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能识个眼前字就行了，没想到，闺女能考上军校，那份能让父亲认可的感受，真是从内心里感到骄傲。我真想就这么一直坐下去，爸爸肯定会和我说好多好多他心里的话。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结婚后，一进腊月，老公公就来信问啥时候回家过年，一想起二十几口人一起过大年的热闹，这再难求的火车票，咱也想办法买到，有时是起大早到火车站排队等票，有时拐好几道弯儿托在火车站上班的人买车票。手里拿着这张宝贵的火车票，左看看右瞧瞧，上下打量着，如同看一个找了许久才得到的宝贝。回乡，一大家人过完年后，又得奔回自己的小家。春运期间回京的人真多，我们乘坐的都是过路车，家里亲人们总觉得，我们在外“受苦”这家送香油，那家送萝卜，火车只停靠2分钟，车上挤满了人，上车的人也不少，没办法，大家伙儿就挤吧，家里的哥哥们送站，他们分工啦，有把东西往火车上扔的，有把人推上火车的。火车开动了，刚刚还在一起吃饭的亲人们，他们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故乡，再一次别离。

时光到了2014年，这时回家的交通工具多了，高铁、汽车。事凑巧儿，还是选择乘绿皮火车回京最方便，这一年，父亲86岁，我52岁。距离父亲第一次送我上绿皮火车已经过去了36年。我站在车厢里，看着父亲抬起的手臂紧贴在车站的玻璃上，父亲的那双曾经撑起家庭重担，担负单位责任的粗大手臂再也不能在空中舞动了，泪水打湿了衣襟，岁月啊，你就象一双大手拧干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岁月送我沐夕阳，现在的心境是已了无牵挂，白头插满了野花。和老伴儿手拉手，怀揣一本心仪的书，邂逅一次绿皮火车的浪漫，穿越40年的时空，去寻找大柳树下、小河边一串串儿青春的脚印儿。

作者简介：董凤琴 天津市散文研究会会员。出生在一个空气里飘着枣花儿香的小村庄，16岁参军入伍，喜爱写作，曾发表散文《新北京新首图》《种棵香椿树》《微笑的卢凯》《我和妯娌们》《背影》《又见炊烟》《田野是个游戏场》等百余篇散文，曾有多篇散文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