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史记 - 一代宗师王芗斋的武林行迹

9月24日，杭州亚运会武术比赛项目将正式拉开帷幕，势必会吸引不少武术爱好者的目光。

杭州上一次因武术而吸引全国乃至世界的关注，还要追溯到1929年的国术大赛。当时，各派好手齐聚杭州，历时6天，决出前十名。为公平公正，大赛还邀请全国各地著名拳家担任评判会委员，王芗斋就是其中之一。

王芗斋是近现代武术名家，意拳（大成拳）创始人。本期“微史记”周刊，我们邀请到王芗斋先生的外孙金桐华与其弟子、江苏散打男队教练张守勇，为我们讲述王芗斋先生的传奇人生。

见证最后的武林

1929年，传统武术正处于争议的中心。它到底是“虚设的套子”，还是可以用来实战？

人们都想从这场由浙江省国术馆承办的全国性大赛上得到答案。

在为期6天的比赛中，人们看到名门宗师被乳臭未干的后生追得抱头鼠窜，来自深山的神秘高人难过首轮，自视甚高的和尚道士纷纷落马。比赛的前十名被中央国术馆的学生全部包揽。其中，第二名朱国禄、第三名章殿卿都是王芗斋的弟子。

作为大赛的评判委员，王芗斋没有留下一个字。似乎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见证的最后的武林中，这一幕，稀松平常。而早在多年前，他就已下定决心，发掘中华武术中的技击术，创立新的拳法。

金桐华是王芗斋先生之外孙。他告诉记者，王芗斋的功夫是跟郭云深学的。王芗斋生于1885年的河北深县。当地习武氛围浓厚，出了不少名家。如形意拳鼻祖李洛能、八卦掌名家程庭华，郭云深誉满武林，以“半步崩拳打遍天下”著称。王芗斋自幼体弱，家人将他送至邻村郭云深处习武，以锻炼其体魄。

王芗斋悟性极高，不出数年，即得形意拳三昧。武术史学家金警钟在1903年天津《大公报》的《国术名人录》中称：“得郭云深三层功夫者，只有王芗斋先生一人也。”

也是在这一年，18岁的王芗斋代师出山，去师兄所在的镖局帮忙。当时他的师兄任保定府一镖局的总镖头，失镖后想请郭云深出山代挽声誉。郭先生年迈，命王芗斋前往。到镖局后，王芗斋在院内闲观，顺手取一支白蜡杆子试手。镖行规矩，如有人动大枪及杆子，即表示前来寻衅比武。有镖头忙拍王芗斋手腕：“小孩子不许乱动！”王芗斋顺手一抖，镖头飞出丈许。总镖头见到这一幕，连声说好：“这才是老师教的真东西。”由此，王芗斋弱冠之年声名鹊起。

1907年，王芗斋入伍，在新军六镇中作伙夫。一次挑水，有士兵偷偷用脚绊他。不料王芗斋快步前行，士兵却跌仆倒地。自此，军中盛传他有功夫在身。1915年，陆军部成立武技传习所，段祺瑞、徐树铮等人延聘各科目代表人物到传习所任教，王芗斋被推荐到传习所任教务长。王芗斋在教学的同时，常组织对抗训练和武技交流。京津当地的高手也常来观摩、切磋。

5年后，武技传习所因政局变动停办，王芗斋开始游历南北，闯荡江湖。他到过嵩山少林寺，访问“心意拳”传人恒林和尚；去过湖南，造访“江南第一妙手”、心意六合拳名家谢铁夫，南下福建，拜访心意派嫡传弟子方怡庄、鹤拳名家金绍峰等等。

“我练拳的运气好，赶上了中国功夫的一个尾巴。我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些有功夫的人，我见过了。这些人早都去世了，到了三四十年代，有功夫的人就没什么了。”王芗斋生前回忆说，在那个时代，“两个有功夫的人一搭手，差的一方就能出去一丈多远，一点都不新鲜。现在的人宁可屁股坐在地上都出不去，一点自我保护都没有，没功夫。”

对这些年见识过的拳术，他生前回忆——

“李洛能先生本人比划拳，双手抬得高，人一出手，他手往下一按就能把人按起来，双脚离地。李先生是防守型的，他从来不主动进攻别人。”

“八卦，原名‘川掌’。余幼时曾与程廷华先生晤，回忆其神情，真若神龙游空，百折千回，令人难追其功劲。遥想董师海川先生，更不知其入法海，博道要，深邃何似。刘凤春先生与余交善，功极深而造诣稍逊，然亦非习八八六十四掌，及七十二腿者所能望其项背。”

“太极拳嫡传宗匠当推少侯、澄甫杨氏昆仲，此亦余之老友也。故知该拳确有几种力学含义，得其要者，百不得一，即或能之，亦非具体。”

“通臂拳遍行华北，都门尤盛。余所遇者大都不成形，然亦有持理论而近是者，考其功能，相去甚远。”

“‘梅花拳’又名‘五式桩’，其嫡派至今仍有辈行流传。河南、四川最盛，与福州、兴化、泉州、汕头等处操‘五技散手’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应敌，亦多有深造独专之长，惜片面多而具体少。”

此外，对“八番”、“绵掌”、“劈挂”、“八极”、“大力功”、“三皇炮”、“黏腿”、“连拳”等等，都有过深入的了解。

技惊京沪，创立“大成拳”

在杭州国术大赛事了之后，王芗斋去了上海。他一边传艺，一边开始创立自己的拳学体系。

金桐华介绍说，在上海，王芗斋除了授徒传艺，还曾和外国格斗家比过武。当时，世界轻量级拳击冠军、匈牙利拳击家英格，在上海青年会任拳击教练。打败过几名中国武师后，他认为中国拳术只是花架子，没有实战价值。而王芗斋与之交手，仅在一触之间，便将其击出丈外。后来，英格在《泰晤士报》上发表《我所认识的中国拳术》，详细介绍了较技过程，对他被瞬间击飞，表示极为惊诧。

1937年，王芗斋应邀去北平，在四存学会体育班传授拳法。在那里，依然有不少比武故事流传下来。比如他举手之间便将拳师洪莲顺摔倒在沙发上，再试再摔，他甚至说：“再试一次，我还叫你躺在这！”

北平沦陷后，日本人也来找他的麻烦。1940年代，日本在东京举办所谓大东亚武术竞赛大会，通过伪新民会顾问武田熙邀请王芗斋出席。王芗斋怎么会去？金桐华介绍说，王芗斋的徒弟很早就在中国的军队中教授武术了。所以他就以病为由拒绝加入，他说“这是儿皇帝的代表团”。

此后，日本武术名家泽井健一等多人到中国与他比试，均铩羽而归。泽井健一为日本柔道和剑道名家。比试时，他已是柔道五段，对自己的腕力很有信心。他想以柔道技术摔倒王芗斋，哪知反被王芗斋弹飞出去。“每次被突然弹飞之际，心脏的部位也被轻轻打一下”，他感到刺痛与恐惧，在那一瞬间完全失去自信。多年后，泽井在其著作《太气拳》中细致地写到这次比武，并表示他从王芗斋那里知道“真正的武道的伟大”。

在纷乱之中，王芗斋的拳学体系也日益成熟。

金桐华介绍说，自清雍正之后，武举废去了技击项目，取而代之的是拉硬功、举石锁。表演性质的“武术”兴盛起来，而真正的技击术却越发没落。在深入剖析了诸家拳术的拳理后，王芗斋决心恢复中国武术的本来面目。他以自己熟悉的形意拳为根基，糅合八卦、太极、少林等各门派精华，去其糟粕，形成了具中国传统武学文化精髓的功法。

他认为形意拳的重点应在“意”而不在“形”，遂将这种拳法命名为“意拳”。但友人张玉衡建议他将此拳法称为“大成拳”，意为集拳术之大成。对这个名字，王芗斋解释道：“友人多试之甜蜜，习之愉快，因以“大成’二字为吾拳，欲却之而无从焉，听之而已。”

1949年后，王芗斋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传授站桩在养生中的运用。

1950年，中华体育总会筹备委员会成立，会长廖承志推举王芗斋为武术组副组长。1958年，王芗斋应北京中医研究院之邀，在广安门医院开展以站桩为主的医疗活动，1960年应河北省卫生厅之邀，回到保定中医院工作，一边以养生站桩功服务患者，一边继续自己的拳术理论整理，直到1963年病逝。

将站桩功引入散打训练体系

王芗斋在军中时，得蒙一吴姓军官青眼，将女儿嫁给他。吴夫人也习武，擅长形意拳。王芗斋婚后，读书习字，学习诗词文化，补足幼年失学之不足。他能将大成拳理论形成文字留存下来也正是得益于这段经历。

金桐华告诉记者，王芗斋除了与武林同道切磋武艺外，还喜欢结交书画名家。定居北京后，他与齐白石、李苦禅、徐燕孙、金协中等书画名家成为朋友。王芗斋向他们学习书画，他们也跟随王芗斋学习站桩。日本人日野约王芗斋比武，齐白石见证了全过程，并赋诗留存。

这些人中，金协中是画家徐燕孙的得意弟子，成名较早。当时，徐燕孙与王芗斋是上下楼邻居，金协中去徐家学画时，认识了王芗斋及其子女。王芗斋很喜欢他，认为他在艺术上必有所成，于是将女儿王玉芳许给了他。

王芗斋育有三女二子，王玉芳是他第二个女儿。她7岁学形意拳，1949年后随王芗斋在讲学教桩方面做辅导工作。此后在新疆、北京等地教授意拳站桩，先后出版《意拳养生站桩功》、《意拳站桩》、《王芗斋站桩功》等论著。2012年3月，91岁高龄去逝。

金桐华自幼跟随母亲王玉芳学习意拳站桩，多年来从事王芗斋拳学思想、文化、功法的研究和传播。如今，他也像王玉芳一样，在全国各地教授意拳站桩。

在王芗斋的拳学体系中，站桩为何这么重要？

金桐华介绍说，作为中国传统武术的基本功，站桩是诸多门派不可或缺的功法之一，如“梅花桩”、“马步桩”、“三才桩”、“无极桩”等。王芗斋的站桩与其他门派的不同，它以形意拳为基础，并吸取众多门派所长，结合古籍经典，从而优化形成的具有整体平衡理念的传统武学文化精髓功法。

金桐华说，站桩不仅在王芗斋所创立的意拳（大成拳）拳学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经过七十多年的实践证明，它具有很好的养生康复作用。正因如此，王芗斋的站桩功还让今人受益。今年5月底，江苏散打男子队教练张守勇在跟随金桐华系统学习意拳及桩功后，计划将站桩功引入散打训练。

张守勇现为武术散打高级教练职称、国家一级裁判，武术六段，曾培养出一名全运会冠军及多位全国散打冠军、世界散打冠军。他告诉记者，站桩功对运动神经系统和肌肉协调能力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能帮助运动员提高竞技能力及运动成绩；同时，它也能降低运动员的受伤概率，对劳损具有康复作用，延长队员运动寿命。“如果能把站桩功功法也融入进去，势必能使散打这个项目得到进一步升华。”张守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