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乡村的“数字游民”,TA们过得还好吗?

潮新闻 记者 周林怡

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悠闲地吃个早餐,远程办公、学习,或是什么也不做,坐在门前看风吹过田野,狗在草地里撒欢儿……

这是安吉县溪龙乡DNA数字游民公社(以下简称DNA)生活的日常。这个被茶山、竹林环绕的园区,先后聚拢过800余位“数字游民”。他们借助互联网技术,打破职业和地理区域之间的界限,实现“边度假、边工作”。在DNA,能够看到来自五湖四海、从事各类职业的人,有程序员、设计师、自由撰稿人、人类学家……

有数据统计,去年全世界已有3500万数字游民。DNA主理人梭梭发现,近两年除了长期移动办公的“传统”数字游民,一些裸辞的年轻人、处在毕业后间隔年的学生也加入了这个群体,渴望“换一种活法”。

当决心探寻另一种新生活的年轻人来到乡村,真的能实现“诗意地栖居”吗?漂泊式的工作和生活,又能持续多久?

安吉县溪龙乡DNA数字游民公社。受访者供图

裸辞,然后去乡村旅居

走进DNA园区,一片宽阔的水泥篮球场边,是一个由废弃竹木加工厂改造而来的空间,可供数字游民办公、讨论、休闲。

“这三个月我重新找回了对生活的主导权。”今年5月,Jay从北京一家大厂裸辞来到这里。过去一年,在高强度工作环境和被裁员焦虑的影响下,工作的意义感成为一件稀缺的东西——身处一套庞大系统内,完整的事情往往是被高度切割的,时常会产生身为“螺丝钉”的渺小感。

而作为数字游民,时间的流速完全由自己掌控。Jay常常坐在DNA的宿舍门前看书或发呆,这是他在园区发现的“最佳观景位”——有一大片草地,安静到能听见风声、树叶簌簌声,晴天时能看见猫在太阳下打盹、狗在草地玩耍。

DNA园区内的一排宿舍门前,有一大片草地。受访者供图

在质朴自然的环境里,一切归于简单。大多数字游民的月均租房成本在1000元以下,日常开销在2000元左右。见到Jay时,他身穿海滩风衬衫,脚踩拖鞋,“这里没有人在乎你穿什么,甚至也不会在意你的职业、身份,大家都是普通人。”

这种理念几乎存在于DNA的各个角落,就像大家介绍自己时往往只用昵称,彼此也都不会追问真名——“人”在这里被看见和尊重。

与Jay有着相似经历的年轻人不是少数。近两年,尽管就业形势严峻,却有相当部分的年轻人选择辞去稳定的工作,开始重新审视工作的价值与意义感,渴望打破僵局,寻求新的可能。

此时,数字游民社区里原生态的田园风光、低廉的生活成本,以及包容、自由的青年文化,就成了吸引年轻人将此作为人生探索期“停靠站”的重要因素。

在DNA,每天都会有3到4场不同类型的活动。DNA供图

与此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数字游民”作为一种生活方式长期践行。DNA主理人梭梭提到,目前住在DNA的120人里,约80%的数字游民有较稳定工作或收入来源。职业类型中,从事互联网技术、创业和创意类的偏多,随着自媒体的发展,运营自媒体也成为许多数字游民的生存途径。

多位数字游民表示,“游牧”生活中的丰富体验和精神探索补充了收入之外的成就感。比如在DNA园区,每天都会有3到4场不同类型的活动,舞蹈、飞盘、分享会、桌游等等,游民们能够接触各类信息,很快和不同的人建立链接。

年轻人的时代焦虑,就在这缓慢的生活节奏、宽松的社交氛围中,被渐渐抚平。

理想乌托邦的两面

乡村咖啡馆、精酿酒馆、窑烤面包店……这几年,来到乡村的年轻人变多了,质朴的农村也有了新面貌,最明显的是衍生出丰富的配套产业。

“最初选择在安吉溪龙乡建DNA,就是想让年轻人与乡村建立联系,让更多的人回到乡村。”梭梭表示。

一种新的生态正在形成。去年,距离DNA园区1.5公里的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开放,不少游民会去参加艺术活动、阅读或办公;DNA也开辟了十来间工作室,将手工艺人留下来;留在当地的数字游民则开始尝试许多此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不经意间,也成为了乡村振兴的参与者。

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DNA供图

90后建筑设计师史伟浩在这里参与了ACDC改造项目,在策划和执行方面贡献想法;Jay与朋友成立数字艺术工作室,承接AR、VR相关项目,同时还开发了一款“AI问答客服”类产品,目前已初步上线运营……

这里总是很容易找到气味相投的人。任何想法,在群里一发,几乎都有人响应;公共区域的小桌前,总有人会自然而然地坐下和你聊天。

DNA园区内,由数字游民经营的创意雪糕柜。受访者供图

但很快,大家也发现,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并非没有代价。

看似岁月静好的乌托邦背后,需要有足够资金的支撑。不少裸辞不久或刚刚毕业的年轻人,面临着“无收入、吃老本”的艰难处境。

95后安之从HR岗位辞职来到DNA的初步设想是,花完5万元存款,如果没有找到其他出路,就再回去上班。但在成为数字游民2个月内,失去稳定收入的焦虑感不时“偷袭”,在某一周没有兼职可做,且花时间研究的社交媒体流量变现效果甚微时,安之不免陷入焦虑和迷茫。

此外,客观条件上乡村与城市的距离、缓慢的节奏,都让这里更像是远离现实世界的“桃花源”。有游民表示,相比于在城市时刻能接触到各类信息和资源,在这里如果“完全躺平”,较难找到长期稳定的收入来源。

在社交媒体上,关于数字游民点击率较高的帖子许多与就业机会和财务问题有关。对于大部分数字游民而言,精神的自由探索比物质更加珍贵,但显然,这种生活状态能够维持多久,并没有人有准确答案。

要不要选择这种人生?

今年1月,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热播,带起了一阵“裸辞去旅居”的风潮。不少裸辞后的年轻人,受“诗和远方”的浪漫叙事驱使,选择步上旅途。

但问题逐渐出现,年轻人们发现,生活缺乏意义感的问题,并不会随着旅居或成为数字游民行为本身而消解。

B站一条播放量达30万的视频中,一位前大厂员工在工作一年后裸辞去新疆旅居,却在一个月后坦言自己“更焦虑了”。缺乏稳定经济来源的恐慌、周围人关注带来的内耗,反而加剧了对未来的迷茫。

“当人被赋予完全的自由,有些人会大胆探索,找到自己真正适合做的事,有些人却会迷失。”有着十年全球旅居经验的数字游民Yeye说。

2020年,Yeye在大理办了一家数字游民共享办公社区,60平米的空间,陆续接待了近1000位数字游民。她观察后总结,要成为长期的数字游民,必须要有一门能够“保底”的职业技能,这既是支撑生活的来源,也是探索其他可能性的底气。

这也反映出数字游民生活的另一个侧面:所谓“有风的地方”,并不能重塑所有人的精神内核。Yeye反对近两年将“数字游民”这一身份“神化”的现象,造成许多人对这一概念的误读,“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可以理解为和上班打工是平行存在的。”

DNA的共享工位,部分数字游民会选择在此远程办公。周林怡 摄

此外,也并不是所有的数字游民都能习惯长期的游居状态。

在数字游民社区,流动是常态,这也造成了数字游民很难维系长期和深度的交往。24岁的晓梦来到DNA一个月,就要面对熟络不久的伙伴纷纷转移到下一个目的地——与想象中融入社区能够缓解孤独相违背,这反而加剧了她的孤独感。

美国职业咨询机构MBO Partners的报告显示,一位数字游民的连续游牧生活平均不会超过3年,其中,孤独、想念家人朋友等是影响因素之一。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实现“诗意地栖居”?

“数字游民”本身不能成为答案,却不失为一种探索答案的道路。而数字游民社区就像一个培养皿,为迷茫的年轻人提供体验主流之外生活方式的可能,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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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0

标签:安吉县   游民   安吉   乡村   数字   受访者   创意   焦虑   年轻人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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