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丨石川：我家的露天阳台

我家的露天阳台

文/石川

我家的露天阳台，其样范与普通的阳台没有两样，但其功能于我而言，却是那样的多样又多彩，变成了我居家时的心尖尖、心念念和心头肉，很值得我去记记和写写。

它面积并不大，大概就是二十来平米，用铁栏围着，与书房连着，可它却是我在家时必须天天打卡、踱步、凝视、沉思和转悠的好去处，是我修闲心、养闲情、生闲趣的好场所，是我菜农生活的体验地、研学地和实践地，是我心中的桃花源，在那里修篱种菊，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自己定了算，说了算，做了算，悠然感受举手投足就有的幸福，享受寻常的欢乐。它教我懂得，人活着，就要与自己和解，跟着时光走，跟着季节走，跟着内心走，去爱，去接受，去耕耘，去奔跑，不辜负对美好的渴望。它让我爱之如宝，乐趣横生，津津有味。

每天一大早起床后，我不是先洗漱，先用餐，而是先到那里点个卯、报个到、请个安，静静神，理理气，看天看地看小区里的人家，听风听雨听旁边树丛里的鸟叫，抽一支香烟，吸几口清新的空气，才真正地开启新的一天。不管上班是不是忙碌、繁杂、辛苦和烦心，只要回到家里，哪怕时间再晚，我也要放下行囊，踏上楼层，直往那里走，先在那方天地里踱踱步，散散心，待过一时半会儿。要么把过去的一天复盘复盘，把明天必须履行的公事思忖一番，要么就是发发呆、透透气，就是在那里坐一坐、站一站，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为一场纯粹的心绪梳理与安顿。周末时光，它更是让我走火入魔，想忍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管不住自己的腿脚，总要鬼使神差地去转一转、遛一遛，少者三四次，多者七八回。为了它，那痴狂的劲儿、那傻傻样儿，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阳台，哪就只是用作晾晒衣物和沐浴阳光的？它俨然已是我听鸟语，闻花香，耕云播雨，进行自我对话，自我调适，自我警醒，放松自己，取悦自己，振奋自己，颐养性情的好平台，是我每天新行程的热身地、充电地、出发地和希望地，也是我每天回家后的喘气地、歇息地、缓冲地和反省地。它让我搭起了张弛有度、快慢有节的心理平衡架，找到了合符自己的心理调适方法。这阳台，分明已成了我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尤其让我豪情满怀和陶醉不已的是，我居然还把其打造成了一个袖珍式的时令蔬菜园。不求广袤一片，只求有所试验；不问有无结果，只求过程生动；不问多大收成，只想在闲暇里当当别样的菜农；不求吹糠见米和立竿见影，只想看到那些可爱的品种到底在怎样地慢慢蜕变；不求果实的大小与看相，只想童趣常有、童心不眠；不求惊喜连连，只想心里的舒畅与安适。我把种菜养花，看作是种生活、种希望、种心情和种心境，当成了养清闲、养情趣、养情调和养情怀，感生命的律动，听花开的声音，赏绿叶的摇曳，看小蜂和蝴蝶的忙活，观绿植生命状态的不断蝶变，察瓜果的成型与成熟，享收获的喜悦。没有条件，我就创造条件。从居家附近的花卉市场买来五十个小花盆，在小小的空间里予以排列布阵，不拥挤、不杂乱，也不妨碍我的自由走动。往花盆里，我细心地装进也是从花卉市场买来的黑色营养土和蚯蚓土。每盆的土量，我都只装到满容积的八到九成。就这样，阳台就嬗变成一块可供栽种的小小“田地”，有土壤但又不贫瘠、不撒落，有养料添加但又不弄脏环境，并且没有异味，还有可接收的天然雨水和阳光，完全具备了瓜花小菜能孵化、可成活与可生长的基本条件。

在春夏的季节里，我栽种辣椒、茄子、黄瓜、丝瓜、南瓜、西瓜、土豆、西红柿等时令蔬菜和月季花卉。

大概是环境的欠火候，那西瓜、那南瓜，藤蔓、叶子都长得像模像样，藤也很长很长，还开出了黄黄的花，只是南瓜花大，西瓜花小，但它们就是不见结果，仅供我观赏了一番、盼望了一番，也让我有所失落、有所遗憾。

月季只栽了两盆，靠栅栏而放，除了浇浇水、施施肥，几乎是粗放生长。但月季的生命就是那么顽强，到了春天之尾、夏天之初，就时到即醒，绽放出丛丛的艳丽，每一朵花都开出了碗那么大，圆圆的、艳艳的，或朱红、或大红、或鲜红、或粉红，热情而奔放，灿烂而撩人，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很是让我养眼又养心。尽管花季只有十天半月，但其娇艳的形象，犹如英模或是新郎胸前挂的大红花那样，始终映在我的心田里。

那辣椒、茄子、黄瓜、丝瓜、西红柿，总是长得如我所愿，该发芽时发芽，该长苗时长苗，该壮大时壮大，该开花时开花，该挂果时挂果，该成熟时成熟，而且茂盛而繁多。它们有了泥土就生长，有了雨水就碧翠，有了气候就芬芳，有了阳光就灿烂，不仅长势喜人，而且花开了一阵又一阵，果挂了一拨又一拨，弄得我喜不胜喜，兴奋不已，让我享受了一次又一次的采摘和收获之乐，尝足了“自种菜”的餐中美味。

那土豆，虽只种了五六个，但盆盆有成。它的生命周期就是两个月左右。先是从土里发出绿绿的嫰芽，然后就是一天一个样，茂密地向上、向上，直到长到近三十厘米高，才慢慢地变老、变蔫。此时把枯萎的枝干连根拔出，一片神奇便闪现在眼前，只见那鹅蛋般、鸭蛋般、鸡蛋般、卵石般、鹌鹑蛋般大小不一的土豆，齐刷刷地躲在花盆的土层里，清理出来足有一大盆，硬是让我全家美美地享用了十来餐。

在秋冬时节，我便栽种白菜和包菜，它们也很争气，不仅给萧条的光景增添了数抹的绿，而且给我平添了无限的欢喜，给全家的菜肴也增加了绿的色彩。

不管是哪种蔬菜与花草，一见到绿叶的在晃动，花朵在绽放，一看到花朵演变为成型的果实，并慢慢地魔术般地由细变粗，由短变长，由小变大，由涩变熟，我的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满着喜悦，洋溢着豪情，激荡出欢快，犹如与亲朋至友的不期而遇，也犹如当年高考之后等来了志愿中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最让我感怀的就是那辣椒的生长。它是我栽得数量最多的品种，也是成活率、成材率和挂果率几乎都是百分之百的品种，还是让我每年种菜兴奋期保持最长的品种。一到阳春三四月，我便从几十公里外的岳阳市湘阴县弄来20棵正宗的樟树港辣椒秧，分别栽到20个花盆里。这种辣椒秧，个子长不高，顶多就是十几个厘米，但其生命力却十分旺盛，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花开不断，结果不断，直到九至十月才慢慢地谢幕。所开的花，远看就是小白点，近看却是四个花瓣至六个花瓣的微小喇叭，整体又是令人心花怒放的一树一树的星星点点，撒落于或是倒挂于茂密的绿叶丛中。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不到三五天，这些小白花就演变成了硬硬的小绿点，再过三五天，这些小绿点就越长越粗，越变越长，又过三五天，便长成了手指那样长粗的青辣椒，又过些时日，这些青辣椒便出落成红色、橙色或紫红色的不规则的圆锥体。到了这个时候，如再不对其进行采摘，就不再有新一轮的开花结果。采摘之后，再过些天，要是还碰上几场及时雨，辣椒树便又重新地开起花来，结出果来。如此循环往复，足足有六七个周期，不断地开花，不断地结果，让我总有快乐的感知、快乐的遇见和快乐的采摘体验。

最让我兴奋的就是那茄子的成型与大气。相比于辣椒，茄子就是典型的大姐大，不管是枝干的粗壮度，还是树干的高度，抑或是片片绿叶的长宽度，还有果实的厚实度、大气度，辣椒只有望其项背的份。只是它的生命周期没有辣椒长，只有大约四个月，结果也没有辣椒那么密、那么层出不穷，顶多就是三四拨，只是成一个便是实足的一个，摘其一到两个做菜肴，就是喷香的一大碗。它所开的花，挺有意思，羞羞答答，躲在大片叶掩护的枝丫上，初看起来感觉不到有啥花在怒放，只有细看，我才发现那叶子丛中原来藏着一朵一朵喇叭形的紫色花，煞是鲜活和好看。花期大概就是个把礼拜，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成器，只有蜜蜂浸淫过的花便变戏法地产生别样的变化。先是花朵演变成小小章鱼状，然后章鱼肚上露出个小凸起，然后凸起越变越大，直至变成一个手掌都难以握住的圆球、扁球，抑或是椭圆形球，外观色泽多样，要么纯紫，要么黑紫，要么红紫，要么绿白。看到这一节一节的变化，摸着成型而又成熟的圆茄，我心里荡漾着有耕耘就有收获的满足，喷发出满满的成就感。

最让我鼓舞的是那西红柿秧的美妙变化。对于西红柿的栽种，只是我今年的事，它到底能不能在阳台上成才，我没有经验、没有把握，所以只试栽了两棵。哪知道，它俩的长势完全颠覆了我的顾虑，超乎出我的想象。不到一月的光景，它俩就长到了一米多高的灌木状，开出的花一组一组、一串一串，细细的，黄黄的，静悄悄的，要不是细看你绝对感觉不出那是充满成色的花。没想到，过不了三五天，一组花就变出了四五个圆圆的小果，渐渐地变大变粗，直至成为柿子状，颜色由绿变青，由青变橙，由橙变红。两棵树秧，居然长成了二十余串近百个小灯笼般红得流光发亮的西红柿。原来，西红柿的栽种，是最不需要劳心费力的，只是占用的花盆肯定要比辣椒之类要大些，来年我完全可以多栽一些，那场面一定会更加地壮观、更加地吸人。

我家的阳台，就是这样，它居然被我摆弄成这般神奇，俨然是螺丝壳里有道场，但场场很精彩；麻布袋里绣出花，可花花都绚烂。在它满满的档期里，几乎天天有看点，月月有魔术，季季有新戏，年年有盼头。

走进我家的阳台，沉浸于它，哪怕站站，哪怕瞧瞧，哪怕望望，哪怕看看，哪怕闻闻，哪怕摸摸，哪怕浇浇，哪怕修修，哪怕剪剪，哪怕摘摘，都是美好的相遇，惬意的邂逅，闲适的结伴，眼前有风景，耳边有绵柔，嘴角有温馨，脸上有笑意，胸中有暖心，身心有舒畅，犹如金榜题了名，犹如他乡遇故知，犹如久旱逢甘露，犹如洞房花烛夜，无不让人喜不自禁。它让我“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障碍”，让喧嚣远我而去，让琐碎远我而去，让烦闷远我而去，让疲惫远我而去，让杂念远我而去，让束缚远我而去，所有的自然、所有的纯粹、所有的舒心如约而来，自己仿佛活出了滋味、活出了声色，活得个更像自己原本的样子，心中升腾起股股的甘甜与清欢，心灯闪烁，心房敞亮，连呼吸都变得了曼妙。

我家的阳台，已经成为了我可感可触的诗和远方。那里有独特风景，那里有绿树鲜花，那里有瓜果飘香，那里有盎然情趣，那里有时光不老，那里有幸福愉悦，那里有梦想成真。在那里，光在聚合，风在摇叶，雨在滋润，树在开花，枝在挂果，蜂在嫁接，蝶在翻飞，韵在变浓，画在呈现，它们各展其姿，各美其美，各尽其职，各得其所，互相赋能，交相辉映，美美与共。它们为我的精神世界，带来了不断的感动和触手可及的幸福，营造出了天高云淡和安然自在，让我在平淡的日子中自得其乐，在普通的生活里妙不可言。此情此景，只有没有血肉、没有情感的躯体，才不为之所触动、所慨叹、所欣喜。

我家的阳台，让我悟到了，一个人应该如何在闲暇时光里，过得简单而优雅，平和而安静，轻松而惬意。它让我明白了，人啦，只要有趣地活着，生活总会有趣；只要有欣赏的心，处处都有动人的风景；只要四体不停顿，总会有收获的惊喜；只要心里流淌爱，心中有温柔，再忙都有悠闲时，再累都有歇息处。它更让我体会到，人活世上，千需万需，快乐第一；千好万好，快乐最好。

我家的阳台哦，它真让我情不自禁，赞不胜赞，要为其心心念念，要为其魂牵梦绕，要为其吟咏歌唱！

（此文刊载于《湖南文学》2023年第10期）

本期音频朗诵者：廖雅琛，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全国演讲大赛冠军，《演讲与口才》杂志封面人物，＂雅琛爱朗诵＂视频号博主。

石川，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湘评论》《湘江文艺》等报刊，著有随笔集《人生如字——谐音字趣谈》（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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