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味,留在记忆最深处

高绪丽

在我看来,秋天从来都不是从一片叶子开始的。就像昨天,我的母亲托人从老家捎来一袋子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花生。我模仿着母亲的样子,把它们洗了洗,全部放进锅里,不加其他调料,只加水,点上火烀了近二十分钟。

刚烀出来的花生绵软甜糯,嚼几口,那种特有的细腻先是在口腔里弥留,再沿着食道抵达我的胃。然后,原本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属于秋天的味道,仿佛刚刚睡醒的样子,开始穿过岁月的长河,从遥远的故乡来到这座冰冷的钢筋水泥的城市,最终抵达我温暖的五脏六腑。

于是,我开始知晓,原来,秋天是真的来了。

所有人都赞美秋天,赞美它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可是我总觉得,在乡下老家,我的那些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辈,他们更懂得秋天。相较于他们的虔诚与敬畏、他们的脚印与汗水,在这个季节,大地给了他们最好的馈赠。

无论是地底下的庄稼,还是树梢上的果实,即便是匍匐在脚底的一棵草,它也会结出饱满的籽粒,来回报那些热爱土地的人。

于是,在这个季节,无论你是置身于果实累累的田间地头,还是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杂草丛里,随便哪一种果实,只要你肯低下头去品尝,它都会带给你不同的味觉体验,让你真切感受到不一样的秋天味道。

八九月份,赶在秋收之前,在田间地头、林边荒地和路旁的灌木丛中,你一定见过一种藤蔓植物。它单叶对生,呈卵状心形或长心形。在细嫩的茎蔓处,用手指掐下一段,会有白色的汁液溢出。它的果实亦呈长卵形,不光滑,上面有疣状物凸出。我们当地人称它为“瓜蒌”。

那时,只要我们见到,就会随手将它摘下,当作水果来食。不同于其他水果的甘甜,它的味道偏青涩,细品有一种草木的清香。

待到10月份之后,这种“瓜蒌”彻底成熟,果实裂开,种子会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借助风力,飞往四面八方。

就在上周,微信群里有人晒出它的照片,求它的名字。我到网上一查,原来还有一种中药材也叫做瓜蒌,只不过中药材瓜蒌的果实近球形,并非我们昔日拿来当水果吃的那种“瓜蒌”。

我们食用的“瓜蒌”也有学名,叫做“萝藦”。

其实,叫做方言“瓜蒌”也好,叫做“萝藦”也罢,我只记得,那时候去地里干活累了,便会偷懒去边上的草丛里溜达,然后摘一大捧“瓜蒌”回来,等一家人都坐在地头歇息的工夫,我们会一边嚼着“瓜蒌”,一边听父亲跟母亲谈论今年庄稼的长势。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像极了那些“瓜蒌”,看似清淡,却让人怀念。

或许是为了区别人工栽种的家枣,我们当地人把田野里自生的那种刺特多、结的果实特别小的枣树称为“棘儿枣”,它的枣核,学名叫做酸枣仁。

棘儿枣树属落叶灌木,枝上带刺,叶呈长椭圆形,多丛生,生命力极其顽强。它喜阳,一般在陡峭的山坡上比较常见。棘儿枣半青半红时,味道最是酸甜可口。待到全熟红透时,因其个头较小,除去枣核只余一层薄薄的皮,味道也不及先前的酸甜,有些泛苦。

每到10月初,棘儿枣半熟也是最酸甜可口之时,我们到山上秋收时,心里早记牢了附近哪里会有棘儿枣,总会赶着空儿去摘些解解馋。

棘儿枣树虽然不高,但刺多而且硬,特扎人,所以也就有了“棘儿枣好吃,果儿难摘”的说法。

我印象最深的是读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勤工俭学,要求每人上交晒干的5斤棘儿枣核。妹妹比我低一级,也就是说,我们家那个秋天要上交10斤棘儿枣核。

村子附近的棘儿枣树太少,摘来解馋还行,想凑够10斤枣核是不可能的。听说村里一个同学的父亲要去远处的山上打棘儿枣,我与妹妹特意跟那位同学打好招呼,随他一起去。

我们是步行去的,沿着山道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地方。

在一个草木丛生的半山坡上,我与妹妹小心地踏着杂草,用手里的镢头将较高的草木压倒,在棘儿枣树下铺上提前准备好的麻袋。我与妹妹轮流用一根长木棍敲打着棘儿枣树上那些诱人的果实,还得小心着不要让弹起的带刺枝条伤着自己。

棘儿枣打回来,接下来就是搓枣核了。

半尼龙袋子的棘儿枣,开始我们还寻思着,这下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吃个够了。可是,只吃了不一会儿,味觉就开始麻木,甚至已经吃不出它的酸甜。

后来母亲想了一个办法。她将棘儿枣倒进锅里煮了一下,然后倒进用棉槐条编的篓子里,戴着手套拿一块石头在篓子里使劲地来回搓。

后来,那半尼龙袋子的棘儿枣,就这样被母亲一点点搓出枣核来。

直到现在,一想起棘儿枣,我就忆起那年被棘儿枣树的刺扎得手疼,就再不愿去想那种诱人的酸甜味道。

我读小学的时候,姥姥住的村子附近有一道山沟,里面有许多刺槐树,有一种油绿的大青蚂蚱最喜欢趴在刺槐的枝条上,我们把那种蚂蚱叫做“愣头青”。

“愣头青”的个头比一般的蚂蚱稍大些,颜色跟刺槐叶子的颜色差不多。抓“愣头青”的时候,要眼疾手快,既要小心不要被刺槐的刺扎到手,还要赶在它蹦走之前将其翅膀抓住。

那时候我还小,去山沟里抓“愣头青”,我只是张着布袋口,给母亲和舅舅打个下手。

抓那种普通的蚂蚱,是我年年秋天必修的功课。

去地里搂花生,搂到要吃晌午饭的时候,我与小伙伴们将自己的工具都放好,扯根顶着毛毛的狗尾巴草,就在附近的地沿边上抓起蚂蚱来。

三母夹、油蚂蚱、刀笼,只要抓到手里,将狗尾巴草从蚂蚱脖子后面的硬壳穿过去,它就再也蹦不出去了。

常常是我们搂完花生回家,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串或两串蚂蚱。赶上母亲正在灶间烧火做饭,我连忙放下手里东西上前帮忙,待到饭快要做好时,趁着锅底的火星没灭,扒拉一堆草木灰,将蚂蚱往锅底下的灰里一扔,再用带火星的草灰一盖,就等着品尝美味了。

虽然做法实在是有些残忍,但在那个年代,这却是我们难得尝到的肉香味。

近两年,城郊一些村子里开始有人用大棚养蚂蚱。去年过年时有人送给我两袋蚂蚱,一袋两斤左右。以前抓到的一串蚂蚱最多也就十几个,已经让我垂涎到那个地步,可是现在一下子瞅着那么多蚂蚱,忽然开始有些犯难。到最后,我还是把那两袋子蚂蚱送了人。

那种烧蚂蚱与柴草搭档产生的香味,已经永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雪小禅说,“时光把一些东西放大,又把一些东西缩小。放大的是光阴中的悲喜交集,缩小的是少年时见过的那些具体的人和物。”属于秋天的味道,除了各种瓜果飘香,还有许多许多。

故乡的山依旧挺拔,故乡的水依旧清澈,水流潺潺,记忆的长河奔腾不息,而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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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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