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成功的受宠公主,可是成功过了头 此刻我正在垂帘听政

我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公主,但这并不妨碍我受宠。

因为我将我毕生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当一名受宠的公主」这一事业中,筚路蓝缕,兢兢业业。

在别的公主还在磕磕碰碰学习琴棋书画助攻争宠的时候,我已经熟练地学会了抱后宫各位大佬的大腿,并在诸位佳丽的修罗场里面不改色、花言巧语、左右横跳,堪称后宫版端水大师。

就连我那皇帝老爹都把我抱在膝上感慨,「若是朕能像昭昭一样,这后宫又要平和不少。」

并笑骂我鬼灵精,惯会讨别人欢心。

我自然是抬起头,晃着我的小短腿,一脸天真地说:「昭昭最喜欢父皇了。」

在这种食物链顶层面前,自然要摆正态度。

「昭昭上次还说最喜欢母后呢,怎么这么快就变了?」皇后适时地嗔道。

顿时满座皆笑,在看到我一脸为难左右乱看之后,帝后笑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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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断抱大腿哄大佬开心的时光中,十年过去了,我即将及笄。

按照我前十几年的努力,我将坐拥京城最好地段的宅院作为公主府,并依靠这些年的诸多赏赐,成为一名成功的富婆,可以养他个十个八个面首的(bushi)。

好嗨哦,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但彼时,摸着小荷包畅想立府后骄奢淫逸美妙生活的我没有想到,老天爷抽走了我的宫斗剧本之后没有给我一个 happy ending,反而蛮不讲理地塞了一份权谋剧本。

并悄悄告诉我,「亲,您的社畜生活还要继续哦。」

大家好,我是一名成功的受宠公主,可是成功过了头。

此时,我正坐在朝堂上,怀里抱着小皇帝,隔着厚厚的珠帘,听底下的大臣唇枪舌剑。

说真的,我想哭。

这不是我应该承受的。

我前世有一位著名的罗姓法师曾经说过,「人生哪怕拿到了一副烂牌,你也不能弃牌。」

我曾深以为然。

作为一个前世 996 猝死的社畜,能够以穿越的方式重活一世,我已经很感激了,况且身为一个公主日子总比平民好得多。

虽然我母妃早亡,我在后宫孤苦无依像颗小白菜。

但是没关系,我够努力,将公主这一身份当作事业。

握着我母妃留下的那点微薄人脉,我尽力在各位大佬面前露脸,后来成功凭借皇后丧失幼子的东风,被抱养在皇后膝下,占了个嫡出的名头。

后宫如职场,帝后是老板也是甲方。

我没想到在这个异世界,我成功做到了「将工作当作生活,将老板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这一狗屁韭菜宗旨,苦心经营「父皇母后吹」的小可爱人设,一努力就是十几年。

他妈的我容易吗?

眼瞅着守得云开见月明,我马上就能出宫逍遥快活,皇帝病倒了。

真人版 x 子夺嫡在我眼前展开,前朝后宫一片腥风血雨。

我和母后避居凤泉宫。

母后生养的子女都在幼年夭折了,如今膝下只有我一人,自觉谁上位都事不关己,只淡淡拍着我的手说,昭昭别怕。

我能不怕吗?

新的兄弟上位,我哪能有那么好的福利?

我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这么多年端水,至少谁也不曾得罪,不至于一瞬间跌落枝头。

可惜我那些好哥哥们一个都没赢,死的死残的残,谁都没本事坐上那个位置。

还有谁?

整个朝堂后宫都在想。

此时,我颤颤巍巍地拉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向了皇帝住的太极宫。

还有他,一个我一念之善拉到凤泉宫避难的小皇子。

病榻上的父皇看着稚龄的幼子叹了口气,最后沉沉地看着我说:「昭昭,以后……」

他卡了一下壳。

我适时地提醒到:「阿瑾,怀瑜握瑾的瑾。」

显然儿女众多的皇帝想不起来这个一夜风流留下的孩子的名字。

也是,谁能想到一个宫女所出,在宫里像个杂草一样长大的孩子,会有今日这么大的造化呢。

「以后阿瑾就拜托你了。」父皇看都没看旁边的母后一眼。

显然,他信不过姓姚的皇后,母后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一惊,「父皇!」

自古托孤没好事啊,君不见多智如诸葛丞相,都死而后已了,我不过一个公主,哪里承受得住社稷的重量。

「朕的昭昭啊,从小就是最机灵的,咳咳,朕有时候想,昭昭要是男儿身就好了。」父皇说。

原来他都知道啊,那些撒娇弄痴背后的小心机,那些偶然后面的必然。

看着父皇在病中仍犀利威严的目光,我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我垂下头,拉着惊惶的赵瑾跪下磕头,「儿臣遵旨。」

天启二十年,皇帝崩,传位给幼子赵瑾,又封端阳公主监国,以帝姬身份垂帘听政。

一时,朝野哗然。

赵瑾今年六岁,由于野蛮生长营养不良,看起来像个大头娃娃,遇到事只会哭唧唧地,转头望着我喊皇姐。

「皇姐,我看不懂。」他又在哭。

我也想哭,想和他抱头痛哭。

虽说如今新帝刚上位,权柄都还在一干老臣手里,大事轮不到我俩去决定,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还是堆满了案几。

有些是确有其事,有的不过是刻意刁难欺压幼主,我看得清楚,但实在有心无力。

俞又清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看见小皇帝趴在我怀里沉睡,而我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的时候,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殿下,这于礼不合。」他隐讳地提醒我这是越俎代庖。

他到底算是君子,朝野上那群老头,就差直接把牝鸡司晨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冷笑了一声,甩下朱笔就准备离开。

不是我说,皇帝这活真不是人干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还有巨长时间的早朝和批不完的奏章。

我想想父皇当年还有空去各个宫转悠都满心钦佩。

什么是时间管理大师啊(后仰)。

扯远了,现在我其实只想回宫补个觉。

俞又清没想到我有这么大反应,伸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神色有些尴尬。

哪想到小皇帝被我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看我欲走,也牵着我袖子,「皇姐,阿瑾跟你一起走。」

这下俞又清彻底不知所措了,无奈地弯腰朝我请罪。

我乐不可支,心想俞又清你也有今天,指了指奏折笑道:「那这些就麻烦俞大人了。」

俞又清被我笑得红了耳朵,半晌才喊了一声公主,道:「下官不敢。」

俞又清是来给小皇帝讲学的。

俞家世代名儒,俞又清的祖父正是当朝太傅,桃李满天下

最重要的是,俞家是孤臣,从不结党营私,只忠于君王。

从某些层面来说,俞家或许才是父皇留给赵瑾最后的保障。

大概是入了仕,俞又清和我当年在御书房看到的不大一样了。

曾经的他是高山冷冽的皑雪,一身素衣仿若谪仙,出尘不似凡间客。

如今却沉稳了很多,一身锐气皆内化,整个人像是深不可测的湖。

我示意小皇帝跟他走。

赵瑾却死死拽着我不肯放手,这个孩子还没能适应身份的转变,无助地喊了声皇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只好叹了口气,拉着他一起往偏殿去,「俞大人见笑了。」

俞又清自然不敢说什么。

他开始讲学,老实说,他声音很好听,清凌凌的。

我……听着听着睡着了。

我真的不是不尊重他,我这些时日又要处理父皇丧事,又要应对朝臣,还要哄小孩,实在是疲惫不堪。

至于母后,那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我。

我是被呜咽声吵醒的。

一睁眼,赵瑾抽噎着望着俞又清,俞又清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君臣二人相对无言。

我忙哄道:「阿瑾怎么啦?」

赵瑾见我醒了,委屈巴巴地靠在我怀里,「皇姐,呜呜,我,我不学了。」

懂了,小皇帝这流下的是学渣的泪水啊。

俞又清又皱眉了。

我抢在他指责之前求情道:「俞大人,阿瑾他之前没有去过御书房,您多担待一些。」

我又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书册,倒抽一口冷气,《长短经》,好家伙,够狠啊。我还以为今天只是识识字。

我婉言道:「俞大人,今天我们还是先识字吧。」并暗示他阿瑾才六岁。

俞又清显然有点震惊,道:「陛下这个年龄该学这些了。」

言下之意是,其他皇子从前便是这样的。

小皇帝他更伤心了,哭得好大声。

俞又清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我仔细想起来,我今天看见他露出的表情,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又一想,他俞大人此生走到哪里不是人人赞扬,恐怕只在小皇帝这里吃了这么多瘪,不觉好笑。

小皇帝还在哭,他压力太大了,平时只是眼泪汪汪,现在哭出声就停不下来。

俞又清彻底无奈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我。

我含笑点了点头,无声说:「一个人情。」

赵瑾被我哄了好一会儿才消停,躲在我袖子后面觑俞又清,颇有些小心翼翼。

俞又清没说什么,换下手里的经书,「无妨,陛下,我们从头开始吧。」

他果真从最简单的识字开始讲,偶尔在赵瑾感到乏味的时候,还穿插讲一些有趣的小典故。

小皇帝这次听得很开心,眉眼飞扬。

我看了一会儿,便去拿了奏折在旁边继续批阅,批累了就抬头看看俞美男子洗洗眼,自然是美名曰其查看授课进度。

不记得宫人拨了几次灯烛,今日的授课才结束。

小皇帝勉强起身拜别老师,我看着他哈欠连天的样子,便对俞又清客套道:「陛下年幼,怕是已经乏了,便由本宫代他送送大人吧。」

说是送送,我只是稍稍做了个起身的动作,显然十分不走心。

「劳烦殿下了。」俞又清垂眸道。

……

我真的只是客气一下。

确实已经很晚了,即使是皇宫,很多处都熄了烛火。

我命宫娥们都提灯去前方映路,一时便只剩我和俞又清二人。

「俞大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殿下,你希望陛下是什么样的?」俞又清转头问我。

长风吹过宫道,我一瞬间就清醒了。

自我听政以来,有人暗自唆使,有人存意试探,问来问去也不过是一个意思——赵昭,你想不想掌控朝政。

我盯着俞又清笑道:「若是我想把小皇帝养成傀儡呢?」

俞又清仿佛没听出我的嘲讽,他几乎是笃定地说:「这不会是殿下所愿。」

「哦?」

「殿下连鱼食都懒得细细抛。」

我一下噎住,刚为了符合此情此景装出的高冷神情一下破功,懊恼道:「俞又清!你有完没完,不就是不小心洒了你一身吗?你怎么抓着不放呢?」

昏暗的宫道,摄政的公主和忠臣,怎么看都很适合大家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互相斗斗权谋,你偏说什么鱼食。

黑夜中我好像听见他笑了一声,转头去看,他却又是一副冰块脸,只是声音柔和了很多,「殿下,我不是怕你心存欲望,是怕你无所欲便不在乎。

「就比如,你要是无所欲,陛下再看不懂奏折,你也不能一人独断。

「你是自觉无心皇权,皇帝尚幼,你理所当然地代劳,但别人会怎么想,陛下若是长大了又会怎么想。

「有些事情,总是得从开头便在意的。」

我一瞬间了悟。果然,论起避嫌,他们俞家才是大师,不然也不会在夺嫡中还能独善其身。

我望着宫门含笑道:「长路漫漫,还请俞大人多多指点。」

俞又清看着我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淡声说了声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目光灼灼,灼得我面热。

不知觉已快行至宫门,俞又清转身向我告别。

天边的晨光丝丝缕缕,将欲突破夜色。

赵瑾其实很聪明,从他能在毫无依仗的状况下保命至今,又能在夺嫡时逃入我宫中寻求庇佑就可见一斑。

他很快坚强起来,不再是只会牵着我的袖子躲在我身后的小哭包。

我受俞又清点拨后,不再独自批阅奏折,倒也乐得自在,每天支着下巴,听俞又清给小皇帝讲课。

虽然俞先生讲得很好,但这些知识对我而言到底过于简单,总是听着听着就走神,眼神飘向讲课的人。

俞又清看了我好几眼,终于某日下课后,无奈问道:「殿下,下官是有何不妥吗?」

我老神在在,一本正经,「并无,不过是眼见丁香笑,鼻嗅兰麝喷,难免灯下看美人罢了。」

俞又清哑然,一张玉面染上红意,半晌才瞪了我一眼,「胡说八道!」

小皇帝在后面哧哧笑了几声,笑得俞大人面色愈红,今日奏折都不看了,拂袖而去。

「唉!」我怕真的把人惹恼了,忙忍着笑起身去追。

俞大人在前面走得急,身上配的玉晃荡得叮当作响。君子佩环玉,意在提醒自己注意仪态,行道不可急,他似是听见玉声,又缓下步。

我急走几步便赶上了他,「俞大人,夜色深厚,你可慢些走。」

这些时日,我们像是有了默契,每日结束后,都由我送他出宫。

俞又清一开始总慢我一步,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有话要说才上前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两人都习惯了并肩。

俞又清这次像是真的生气了,我说什么,他都回应得很冷淡,弄得我心里惴惴的。

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了,我咬了咬牙,拽住他的衣袖,「俞又清,不好意思啊,我以后……」

「殿下,」他直直打断我,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语气很是挫败,「你别总是惹我。」

我从没见过俞又清这般神态,他总是冷淡又骄傲的,现在却认输了一样地看着我,眉眼微垂,看上去甚至有些委屈。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殿下,你总是喜欢逗我,可是这不好玩。」

我愣住了,手里宫灯的烛火噼啪作响。

我和俞又清相识在一个春季,彼时我犯了春困,懒懒地靠在亭榭上,往底下的湖里抛鱼食。

哪想到刚巧,俞又清从亭榭下长廊里过,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不偏不倚将洒落的鱼食吹了他一身。

他一抬头,我抛鱼食的手还没收回来,被他抓了个正着,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二哥哥一向与俞又清不对付,大声笑道:「俞公子走哪里不是被香囊盈果投身,现下却当了回鱼。」

俞又清当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却已经十分沉稳。他对二哥哥的讥笑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掸落了鱼食,对我们行礼之后,就随宫人离开了。

被二哥哥这么一打岔,我甚至没来得及正儿八经道个歉,心里颇有些歉疚。

傍晚,父皇召我去用膳。

父皇是皇子的时候,分封在边疆,不习惯讲那么多规矩,偶尔会为了以示亲近,留一些大臣吃晚膳,说一些家长里短。

到底君臣有别,怕他们不自在,他便常常召我去陪吃,主要是由我去热场加捧哏,附带演演父慈女孝。

这也是我作为公主的一项重要业务,为了办好它,每次去之前,我都要想好几个合适的段子,使他们君臣尽欢,往往一顿饭吃下来,我脸都笑麻了。

我一到,父皇就笑着让我坐他身边,朝下首的老者道:「太傅,这是昭昭。」

他又看了我一眼,故意调笑,「招人喜欢的招。」

我尴尬到脚趾挠地挠出大明宫整宫。

我被收养到皇后膝下后,陛下让皇后给我改个名字,说是原先的太小家子气配不上嫡公主的身份。

帝后二人挑选后用了昭字,取昭如日月之意。

彼时我仗着年纪小撒娇弄痴,「招招好,招招要招人喜欢。」还做作地原地转圈圈。

灵魂老阿姨仗着萝莉身撒娇已经很羞耻了,现在被扒黑历史更是耻上加耻。

我甜笑地嗔了一句「父皇!」,并且已经预想到这成为一个梗在此后同类场所中不断上演的未来,心梗得无以复加。

父皇果然笑得更开心了,一时在场者其乐融融,父皇指着席下一少年道:「昭昭,你瞧瞧人家又清,你还昭招不分的时候,人家就出口成章了。」

那少年应声抬头,我一怔,发现这位被赞誉的「又清」,就是今天那个倒霉催的俞公子。

见我面色有异,懂眼色的宫人早就绘声绘色地在父皇耳边并不小声地讲起了今日鱼食事件。

古代人笑点这么低的吗,又是满座皆笑。我麻了。

好家伙,今天的段子白准备了。

俞又清静坐在那里不发一词,毕竟我是公主,纵使是他占理,也不好说些什么。

我自觉对不起他,走上前朝他道歉,免得他不尴不尬的。

他暗暗舒了口气,朝我感激地递了一瞥。

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

散席之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他不住,想起某次生辰收的贺礼之中有某个古籍孤本,便悄悄拿去御书房递给他,权当赔礼。

俞又清没有收,只道不过一件小事,眼神却没忍住,往书上又瞄了一眼。

我看出他心喜,强行往他手里一塞,「俞公子,这书于我不过一堆废纸罢了。」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若过意不去,就当交换,明日此时,我要吃到宫外陈记糕点。」

俞又清这才红着脸收了。

第二天,他果然信守承诺带来了糕点,满满一大食盒。我被这分量惊到;了。

俞又清有些不好意思,「忘记问公主喜欢什么,就每一种买了一些,望公主不要嫌弃。」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或许是那天晨光太耀眼,少年的眸光映到了我心上。

我开始隔三岔五地往御书房跑,带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送给各位哥哥,也,送给俞又清。

我送给俞又清的,是精挑细选之后觉得他会喜欢的,但有时候,也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俞又清显然奉行「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论收到什么,第二天总会从宫外给我带一些东西回礼。

我一度有些挫败,觉得这个人不愧是高冷之花,客客套套的,难以接近。

于是某一次收到东西后,只冷淡地道了谢,第二天没有再来。

可是俞又清托三哥哥给我递来了一份酸梅膏,又留了一封信,问我是不是他昨天送的不合心意,说下次不会了,在信的末尾,像是犹犹豫豫地加上了一句,陈记又出了新品。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默默在榻上扭成了蛆。

我又可以了。

翌日我又去了御书房,俞又清递上一个小盒子,我拆开一看,笑道:「这不是月前出的吗?」

俞又清红了耳朵,低声说:「嗯,是我记错了。」

柳絮随着东风飞过,不知道是谁的心揭开了春帷,一点点絮飞也荡起涟漪,激起回响。

少年人的情意风吹就长。

刚穿越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一个古人,现在却每天在想,我一定要搞到这个男人。

我去御书房越发勤快。

我甚至毫不矜持地想,俞又清脸皮薄,我先表白也没有关系。

可是心草还没漫天遍野,野火就先来了。

有一天,父皇站在我身前说:「昭昭,换个人吧,俞又清不行。」

我当时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才恍惚想起来,本朝只有尚公主、招驸马一说,如果同我在一起,俞又清就不能再入仕了。

显然,俞又清是父皇看好的下一代股肱之臣,容不得我染指。

更何况,我清楚俞又清清冷外表下的赤诚,他或许心有风月,但更有山河。

我低头眨掉眼里的泪意,朝父皇笑着说:「好。」

父皇摸了摸我的头,「朕的昭昭可以要更好的,昭昭要什么都可以。」

「这可是您亲口说的。等我出宫立府,我就养他个十个八个面首。」我努力让语气雀跃一点,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是一个受宠的公主。

要想受宠,得听话。

我再也没去过御书房。

俞又清托几位哥哥给我捎了信,我没有看,只是连着他送给我的东西一并还了回去。

再后来就是父皇病重,局势纷乱,曾经在御书房共读的那些人早已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那一年的春日,到底是回不去了。

等到再见面,我是摄政公主,隔着珠帘坐在朝堂之上,他是臣子,低眉敛目跪在朝堂之下。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一路扶持赵瑾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而我功成身退,从此渐行渐远。

他说得对,我不该因着放不下就继续撩拨他。这样对谁都不好。

可是此时,说着「不好玩」的俞又清站在我身前,却并没有转身离开。

明明宫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抬头望向我,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又或者,像是在等一个审判。

我有些不明白,对他而言,明明是同我再开始才更亏,但血液却开始疯狂地躁动起来。

我甚至听见夜风拍在我面颊的声音,在耳膜边一阵一阵地鼓动喧嚣,心尖也仿佛沾上了那年的柳絮,惹得人痒痒。

我抬手将宫灯递给了他,「俞大人。」

他眼里的星光黯淡了下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却不愿意拿那盏灯,浑身上下写着拒绝。

我忍了忍笑,「都说了长路漫漫,大人不愿意继续与我并肩了吗?」

那片星河又开始璀璨了。

我第一次真正看见了俞又清克制不住的笑意,他笑着说:

「荣幸之至。」

我同俞又清秘密的地在一起了。

现在这个时候,俞又清同我都不能抛下身上的担子,不负责任地在一起。

我们依然只有授课和走到宫门那一段路的时间。

俞又清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个人都感受得到他的春风得意。

朝堂上的老臣只当他讨了新皇的欢心,更加不喜,参他的奏折都多了几本。

我故意当着他的面念,赵瑾已经彻底被这个老师折服了,狠狠用朱笔披了驳回——他现在的字已经写得像模像样了。

夜间回去,照例宫娥们遥遥在前,我提着灯同他在后。

「这么开心吗?」我笑他。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俞某修身不过尔尔,却能有幸先齐家,怎么不愉悦?」他咬重了齐家两个字,反问我。

好哇小俞你变了。

我被撩得面红心跳,却也不甘示弱,悄悄瞥了宫娥们一眼。

「俞大人最近被那些老狐狸骂得好惨哇。」我踮起脚尖。「本宫自然得安抚一下,俞大人,你说是不是?」

后半句含含糊糊在了唇齿之间。

俞又清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伸手抚了抚唇。

「甜吗?我刚吃了糖。」我在他耳边用气声问他,他的耳朵和脸登时红了大片。

「胡闹。」他轻斥,眼里却染上笑意。

广袖下的手,悄悄地拉在了一起。

十一

我们还没甜蜜几日,科考开始了,俞又清被任命为主考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几日连赵瑾的授课都中止了。

我在朝廷上应付那些老狐狸,也是心力交瘁。

总算忙完了会试,殿试后我们三人一起拟前三甲。

这是赵瑾登基之后第一次科举,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往里面塞自己的人,可惜监考的是俞又清,铁面无私,最后脱颖而出的皆是有真才实学之辈。

前三位更是水平相仿,勉强定下了状元,剩下两位连俞又清都犯了难。

我和赵瑾自然没有俞又清的学识水平,干脆当甩手掌柜由着他纠结。

但时间不等人,眼看着日头都要西斜了,俞大人还是沉吟着不说话,我建议道:「不如那位张生就当探花吧?」

「为何?」俞又清问。

「自古俊秀者为探花,我看那位张生仪表堂堂,不妨就他了。反正榜眼探花也差不离。」

「公主所言甚是。」俞又清面色沉了沉。「俊秀者可为探花,下官倒是觉得李生相貌更佳。张生便当榜眼吧。陛下,您觉得呢?」

赵瑾看了我俩一眼,一锤定音,「还是张生为探花吧。」

看来还是我俩审美一致,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俞大人自闭了。

出宫的路上,俞大人闷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俞大人?」

俞又清斜睇了我一眼,抿唇不语。

「好吧,那我也觉得张生不若李生颜色好,你看如何?」

俞大人的唇抿得更紧了。

「不过本宫倒是觉得,在场有一人远盛这二位,他那才是风姿惊人,使人心折不已。」

「谁?!」俞又清忍无可忍抬头望我。

然后撞进了我含笑的眼里。

俞大人脸又红了。

他瞥了眼宫女,突然一把把我拉入了一个拐角,弯下腰和我额头相抵。

他第一次喊我昭昭。

他说:「昭昭,你别看着别人。他们都不会有我好。」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吻印在我嘴角,颇有些小气地说:

「你是我的。」

十二

清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姚家派人来见我,托母后的关系,我还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姨母。

世家果然沉得住气,姚夫人一副来看侄女的样子,连小皇帝都没见,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告退了。

保险起见,我还是和俞又清商量我们二人得更隐秘一些。

如今朝野之上,小皇帝只有俞家带着保皇党勉强抗衡世家。

俞又清不能在这个时候当了我的驸马,尤其是被迫。

于是,俞大人每天晚上的亲亲抱抱都没有了。

俞大人很不高兴,带着手下一帮人,充分发挥文臣的优良传统,先是朝野之中冷嘲热讽,再在奏章里弹劾背刺,下朝后还暗戳戳写文章,讥讽世家权臣蛇鼠一窝。

关键他们文笔是真的好,辞赋诗歌、话本歌谣、样样开花,笔名还换得贼快,逮都逮不着。

一时之间我朝现实主义文学大兴,民众文化氛围飙升。

世家自然不堪示弱,两班人朝上朝下斗得不可开交。

我和小皇帝坐在上位浑水摸鱼,时不时还煽风点火。

但我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几日后,一俊秀青年来到端阳公主宫外的府邸,自称公主与其有救命之恩,现来衔草结环相报,愿意入府侍奉左右。

香艳轶事总是传得飞快,等传到宫里的时候,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发展到公主珠胎暗结了。

我本来好端端地吃瓜,心想,芜湖,我哪个姐妹真的好艳福啊。

直到宫人悄悄说出公主的封号,我手里的瓜子才掉下了地。

端阳,这不正是在下吗?

好牛,我和人都珠胎暗结了,竟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忙喊人备好车架,去看看这位以身报恩的青年什么来头。

走之前,我跟刚过来准备授课,现在却黑着脸的俞大人指天咒地地发誓,这绝对是碰瓷,我一定会处理妥当,才稍稍把人哄好。

等我到了现场,青年抬起头喊了一声殿下时,我心里就一个咯噔。

完了,俞又清要把自己酸死了。

十三

我同这位确实存在救命的恩情,不过不是我救他,而是他救我。

多年前的冬日,是他从冰湖里救出来了一位不受宠的小公主,而后,那位命苦的小公主再睁眼换了一个灵魂。

后来我受宠之后,求母后赏他些好东西,母后只是摇了摇头,说昭昭,他不过一个庶子,偶然有幸进宫救了你,是他的福气,再多的他就受不起了。

我听懂了母后的意思,怕是他在府中境遇并不好,给了什么也护不住,于是只好悄悄托人给他递了话,让他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来寻我。

现在,姚昱跪在我身前求我将他留下,眼睛里满是难堪和屈辱。

不愧是姚大人,这种陈年旧事都能翻出来。

姚昱看我犹疑,狠狠叩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都迸出了鲜血,「公主,我求您了,姨娘还在父亲手里,我求求您了,将我留下吧,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慌忙制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让管家给他收拾个院子。

我说:「姚昱,我不要你做什么,你要是争气,就自己想法子讨回今日的屈辱。」

然后我灰溜溜地回宫去哄俞大人。

俞大人见我那个样子就知事态不对,等我说完前因后果,已经快把自己腌成酸萝卜了。

「原来还有这般缘法。」俞又清大概是想讥讽几句,但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自己去生闷气了。

我照例送俞又清出宫,不过今日我尚有话问姚昱,便也打算回公主府一趟。

俞又清还没发作,赵瑾就扯着我的袖子不依了。

自他登基之后,我一直在宫内陪着他,公主府只是一个摆设,如今离开他出宫过夜确实是第一遭。

我只好弯下腰哄他。

等哄完小的,大的也是低着头像霜打的白菜,默默地等哄。

可惜实在没时间了,我只好借着袖子,轻轻用手指勾了勾他手心,权做安抚。

十四

等我和姚昱谈完话已月近中天,我回了自己房间,却瞥见一抹暗影。

来不及惊叫,他已经捂住我的嘴,「昭昭,是我。」

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一眼,「你怎么来了?」

俞又清神色黯淡了些,「有一会儿了,你放心,我很小心,没有人会知道。」语气颇为委屈。

「又清,你再忍忍。」我知道他最近都不大痛快,又委实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柔声劝他。

「我不是怪你。」俞又清好像喝了点酒,眼神有些朦胧,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可是昭昭,我抓不住你。

「陛下可以扯着你的袖子让你别走,可是我不可以。

「我们甚至连亲近一下都要在无人的黑夜里。

「现在连亲近都不可以了。」

俞又清越说越委屈,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昭昭,我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我怕你,就像从前一样,说不来就再也不来了。

「我从小只学过诗书,没人教过我怎么和心仪的女孩子说话。我很糟糕又太笨拙,有什么事情还要你来哄我,明明都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都会改的,你别不要我。

「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的。」

月色透过窗,明明是清峻仿若谪仙人的俞又清此刻却像是最卑微的凡世求爱儿郎,他自觉一无是处又一无所有,只能将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出来给心上人看,祈求她能够垂青。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们这场恋爱里,俞又清才是那个赌徒,他孤注一掷地赌上了所有的前程,但却没有换来一点安全感。

「俞又清。」我一出口才发现,我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昭昭,你别哭。」俞又清慌了神,有些自责,「我来不是让你哭的。」

他像是终于想起了今夜来的目的,有些局促地匆匆解下了发带,对我笑道:「公主,下官没什么救命之恩,今夜不为报恩。

「下官今夜来,是来自荐枕席的。

「还望公主垂青。」

对不起诸位我只是个俗人,此情此景,墨发垂腰衣衫半解的俞又清,让我什么感动自责都没了,我的思想只能直奔下三路。

楚天云地把臂同游后,牡丹塵柄都湿透,我懒懒地伏在他身上笑道:「俞大人好生孟浪。」

「昭昭。」俞又清酒劲下来了,窘迫地红了脸。

「没什么,俞又清,我喜欢你这样。」我亲了亲他,「我爱你。」

他一下怔住,半晌才哑声不住喊昭昭。

喊得我腰都断了。

十五

赵瑾十岁那年,我和俞又清已经在一起将近四年。

我寻思着赵瑾也差不多能当起一些事了,此时,姚昱已经掌控了半个姚家,我干脆不再藏拙,将大半底牌都掀了出来,联合俞又清狠狠打压了一番世家。

姚大人乞骸骨的那天,我们都很开心,俞又清问我:「殿下怎么这么着急?」

我气定神闲,「因为本宫想嫁人了。」

赵瑾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暧昧,他虽年纪还小,但早就在权力中脱去稚气,笑笑之后又皱了皱眉,「老师要当皇姐的驸马了吗?」

「不是,是我嫁人。」我指了指自己。「阿瑾,规矩都是人定的,你就当皇姐这回求你。」

「殿下。」俞又清斥道,又柔了声音,「你不要委屈自己,如今大局已定,我……」

「别别别,阿瑾还需要你呢,至于我,我早就不想干了。」我笑道。

社畜这么多年,终于能退休,我简直想喜极而泣。

「况且俞又清,你三媒六聘流程走快一点。」我催他,「到时候我穿嫁衣不好看了我打死你。」

「什么?」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看我的小腹。

这一次,才子佳人,公主珠胎暗结的流言是真的。

(正文完)

俞又清番外·思卿昭昭与暮暮

在遇见昭昭之前,我被教导如何成为一名君子和忠臣,可是遇见她之后,我学会了成为我。

成为俞又清。

知他所愿,了他所欲。

俞又清第一次见到这位端阳公主,被鱼食劈头盖脸撒了一身。

她倚在栏杆旁朝他歉意地笑,听见皇兄的讥讽,还恼火地瞪了一眼,半点没有皇室子弟的倨傲。

彼时俞又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是故意的,此事便罢了。

没想到陛下的晚宴再相逢。

她处在皇帝和诸多重臣之间,言笑晏晏,落落大方,还含笑帮他解围。

俞又清微舒口气,一抬头却看见少女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像是在无声地说「抱歉呀。」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活泼主动的姑娘,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只心道非礼勿视。

但陛下说的那句「这是朕的昭昭,招人喜欢的招。」却不期然在他耳边回荡。

俞又清喝了口酒,心道此言果然不虚。

俞又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公主产生了非分之想。

或许每一次她来御书房,这种非分之想都会多一点。

因为她望着他的样子,是那样的紧张和欢喜,盈盈的双眼像夏夜满映着星辉的湖水。

那样灿烂,又触手可及。

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年少的俞又清不知道怎么去对待这份真挚的情意,只能像是第一次收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既不舍得吃掉,又舍不得那点甜意,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块糖,一个人躲起来慢慢地舔舐。

所以哪怕俞家距离陈记有半个城的距离,他也愿意早起一个时辰赶过去帮她买。

他下意识地想让那块糖存留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俞又清承认,在赵昭面前,他从来不是君子。

赵昭曾问他是不是来而不往非君子,他才给她回礼。

俞又清心想,私收女子礼物,甚至一直称得上互通有无,又算哪门子君子?不过是他修身修心不够,对送礼的那个人心摇神移,情难自抑。

只是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祖父教过俞又清怎么写出惊世的诗文,先生教过他怎么在宦海里浮沉,却没人教过他怎么去讨好自己喜欢的姑娘。

真的遇见那个人,再含蓄的词句好像都显得冒犯又孟浪。

于是他只能小心再小心地遣词造句,写废了一张又一张的纸,最后只问道:「你明日还来不来?」还要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陈记好像出了新品。」

送信的那一整天,俞又清都神思不属,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他想,俞又清你真是太糟糕了。

但是这么糟糕的俞又清,愿意为了赵昭去努力改变,变得更让她喜欢一点。

真希望她愿意等一等他。

可是赵昭没有等。

她放弃了。

那几天俞又清被祖父罚跪在祠堂。

祖父的戒尺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失望又愤怒地说:「又清,你多年诗书就只学会了儿女情长吗?」

俞又清说不是的,我依然愿意成为奉身山河的俞家儿郎,但我也想成为耽于她眉目的俞又清。

前者毕生所志,后者今世所喜。

或许难两全,但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叛逆地想去挑战规矩。

俞又清直到被打晕过去都没有松口。

他只含含糊糊地想,不行,我还没有告诉过公主我的心意。哪怕她只是含羞地看我一眼,我都愿意不辞艰险地走下去。

可是赵昭再也没有来过御书房。

送给她的礼物,也被退回到俞又清手上。

俞又清被请家规的时候没有哭,被双亲祖父指责的时候没有哭,却在那时候怔怔地落下了泪。

他晓得她也有不得已,或许是为了他的前程,又或许也为了自己。

但为什么不过来,哪怕只是问一问他呢?

别这样,好像是只有他一个人沉迷在了这场虚幻的美梦里,自顾自地感动与深爱,最终不能自拔,演了一出独角戏。

那个人却连最后谢幕喝彩都不愿意。

俞又清有些委屈。

俞又清看着他的公主拉着小皇帝走上高位。

她微扬起下巴,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所有人都说端阳公主心机深远。夺嫡夺得腥风血雨,却是她在幕后凭女流之身成了最后赢家。

祖父犹豫地让他去探公主的口风,担心她窃国。

俞又清说,不是的,祖父,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最了解他喜欢的姑娘,她心软又惫懒,聪慧又不失原则。

先帝也正是如此,才会在所有人里坚持选择了她。

所以再相见,俞又清只悄悄提醒他的姑娘,人言可畏,你要谨言慎行,你要保护好自己。

俞又清曾经觉得这样也不错。

朝上朝下,他和她,既是朋友又是同袍,一起携手帮小皇帝拔掉朝野的钉子。

不论会不会出现另一个人,他们都会是彼此最坚厚的倚靠。

可是俞又清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

有下属暗示他,该不该给公主选一个驸马,最好出自清流世家,就差把选个自己人写在脸上。

他明白下属的顾虑,无非是想绑得更严密一些。

可是他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有一个男人出现在公主面前,她或许会对他说甜言蜜语,甚至可能亲吻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下属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大概也觉得这样不光彩,颇有些卖子求荣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改口,「那不然,我们送送男宠也行。」说不定还能父凭子贵,嘿嘿。

还男宠,一个驸马不够他心梗是不是?

一群试图取悦公主的男人……

俞又清呼吸一窒,瞬间嫉妒得发狂。

过去的委屈甚至是怨怼一齐涌上心头,

赵昭,凭什么只有我这么喜欢你啊?

一忍再忍,俞又清还是摊牌了。

赵昭说,俞大人愿意和我并肩吗?

俞又清颤着声音道,荣幸之至。

他其实想说,不只是朝廷和宫道,往后余生,我都只想和你并肩。

所爱隔山海没有关系,我可以走,也可以等。

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

当年无意洒下的一把饵食,

引来了愿者上钩的少年郎。

于是后来,俞又清成了赵昭的小俞(鱼),赵昭成了俞又清的暮暮朝朝。


成婚番外

赵昭成婚的那一天,整个皇城都挂满了红绸。

赵瑾说,皇姐,我之前年幼,事事都靠着你,如今也总算可以为你做些事了。

赵昭是本朝第一位下嫁的公主,赵瑾怕她受委屈,事事都要求个最好。

现在他一边说,一边还是红了眼睛。

他早已适应了君王的身份,近一年几乎能做到喜怒不行于色,颇有人君之风。

但是在赵昭以金扇掩面被喜婆牵着出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姚太后也来了。

她虽然难以释怀先帝和姚家的事,但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孩子,大喜的日子于情于理都得过来。

她拿着梳子帮赵昭梳了三下头,神色淡淡,但最后还是道:「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便回宫来。」

赵昭点了点头。

她乘上了轿,即将出宫门的时候,忍不住挑帘回望了一眼。

背后是层层宫墙,锁住了她人生前二十年。如今是真的要告别了。

赵昭这才感受到一点紧张,攥紧了手上的金扇,但是目光触及扇下的坠子,又笑了笑,想起来一个傻瓜是如何笨拙地一点点把坠子串好,系在她扇下。

他是那样的欢喜,几近哽咽地抱着她喊昭昭。

于是她没再回头望。

因为她知道,前方是静好岁月,此生情长。

俞又清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他一身红衣,愈发衬得墨发如鸦,肌肤似玉。

赵昭悄悄打开帘子想瞅一眼。

俞大人私服都是统一的月白黛青等素色,她还没见过他穿红衣呢。也不晓得那般俊朗出尘的郎君,穿上红衣是个什么样。

没想到一挑开帘子,两人就对上了眼,两人都一怔,又匆匆别开了头。

明明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一刻还是都红了脸。

可是羞着羞着,又忍不住从心里荡出笑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俞府,喜婆掀开帘,俞又清忙递手牵她出来。

几乎是赵昭一搭上他的手,他就紧紧反扣了回去,低声在赵昭耳边说小心台阶。

因为赵昭有了身子,便用了去扇礼,现下不过半遮面,哪里看不见眼下的道路,不由好笑得看了他一眼。

赵昭身份贵重,既是嫡公主又曾摄政,因此高堂是俞又清祖父,受新人跪拜的时候还略偏身避了避。

婚礼的流程走了个遍,俞又清的手就没有松过,直到把人送进洞房了,还不舍地坐在喜床上。

「该去敬宾客了呀。」赵昭提醒他。

「嗯。」

「一会儿陛下该来了。」赵昭实在好笑,推了推他胸膛,俞又清这才起身。

等到夜间俞又清回来的时候,已经被灌得有些醉了。

赵昭听侍女说赵瑾灌得最凶,仗着自己是陛下一杯一杯地赐,最后还恶狠狠地说:「先生若是对阿姐不好,朕可饶你不得。」

俞又清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赵昭去扶他,他就半抱着她不肯松手。

他把头半搭在她肩上,声音有些飘忽,「昭昭,我觉得就像做梦一样。」

这么多年了,昭昭终于变成了他的昭昭。

赵昭轻轻把他扶正,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笑着问:「醒了吗?」

俞又清也跟着笑了。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番外

婚前俞又清一度担心赵昭和自家长辈合不来。

俞家家风严正,说得难听点颇有些古板,规矩繁多,俞又清从小就被养得端庄守礼、老气横秋,只在赵昭面前才会怨会笑有了人气。

于是他悄悄给两边做工作。

赵昭不以为意,调笑他,「俞大人,本宫别的不擅长,讨人喜欢可是专业的。」

他又回去对家里说,赵昭身份贵重,难免有的地方骄纵一些,况且如今有孕,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将俞府的规矩放在她身上,实在不行……。

他祖父一下子把茶盏扣在桌上,「你说什么?」

俞又清丝毫不怕,「实在不行,孙儿就和昭昭暂时搬去公主府。」

「我说前一句!」老太傅早就知道自己孙儿一颗心落在公主身上,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他们也看在眼里,还操心过俞家几代单传,怕不是得断在俞又清这一代。

现在公主愿意屈身下嫁,两人得成连理,俞家长辈都暗自松了口气。

老太傅也曾感叹公主情深,愿意照顾又清前程。

同时内心深处也颇为自得,毕竟这么优秀的孙儿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

如今却晓得,自家孙子原来在婚前就让人家公主有了身子。

难怪成婚急匆匆的。

老太傅气得眼前发黑。

那厢俞又清还在怕他们觉得赵昭不矜持,一口咬死是他先引诱公主。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老太傅听不下去了,一杖敲在他背上,老泪纵横,「臣愧对先皇!」

俞又清一蒙,稀里糊涂地就迎来了一顿家法。

最后还是赵昭给求情,这事才算过了。

俞又清趴在榻上,疼得眉头直皱。

赵昭一边给他擦药,不由心疼,「俞大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时候转不过弯来,偏在那里讨打。」

俞又清就转头看她,满目柔和,「但这样祖父就能更喜欢你了。」觉得对你不住。

赵昭哑然。

「下官如此殚精竭虑,公主应当奖赏下官。」俞又清晃了晃她手指。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吻。

小剧场

赵昭显怀之后,孕期反应突然变得很严重,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俞又清急坏了,宫里的御厨都请来了,天天哄着她吃。

据不知名女婢透露,俞大人曾经像大狗狗一样垂头丧气地向公主道歉,说昭昭,我没想过会这样的,你别生气。

弄得公主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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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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