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美国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看完张艺谋的电影《归来》。

抹了把老泪，赞叹道：这才是电影。

《归来》陈道明

为什么他会被打动成这样？

尽管在很多国人眼里，老谋子酷爱大红大紫的颜色，喜欢团体操式的大场面。

但不可否认。

老谋子也很会讲故事。

电影圈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只要给张艺谋一个足够好的剧本，他一定给你拿回大奖。

1986年，张艺谋遇见了莫言，把小说《红高粱》改编成电影。

结果拿下中国内地影史上第一个三大国际电影节大奖——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1994年，张艺谋遇见了另一位伟大的作家余华。

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活着》，又拿到了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

《红高粱》

张艺谋手捧金熊

2023年国庆档。

这次，张艺谋把当年西南某城“扫黑事件”，作为故事蓝本，搬上银幕，原型事件之敏感，举国皆知。

这部叫《坚如磐石》的电影上映后，票房一路领先，稳拿国庆档冠军，同时也是内地影史票房最高的扫黑题材电影。

用余承东的话讲就是“遥遥领先”。

国庆档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各路高手云集。

这次前有战争片，后有全明星动作片以及经典爱情IP夹击。

单凭一部拍摄难度很大的“扫黑”片，张艺谋就“大杀四方”，难道只是因为会讲故事？

他肯定还藏有杀手锏。

所以，带着疑问，我们一起走进这部又黑又硬的《坚如磐石》。

看看张艺谋“遥遥领先”的真正秘诀是什么。

01、于和伟，只差一步

在扒出张艺谋的“第一件秘密武器”之前。

我们先从另一位著名导演李安聊起。

在华语电影圈，李安有两大“美名”。

一是对演员极其严苛。

周润发曾说，拍《卧虎藏龙》时，李慕白的出场戏，李安让他整整拍了不下20遍。

搞得自己很没面子（发哥原话：我毕竟是影帝嘛）。

二是极其会挖掘演员潜力。

比如老演员郎雄，就在李安手里被挖出了“中国父亲标准像”：内敛、睿智。

电影《推手》

同样，当年《卧虎藏龙》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横空出世也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章子怡的那次闪光。

其中既有李安的功绩，也有张艺谋的一份功劳。

《卧虎藏龙》玉娇龙

在《卧虎藏龙》之前，章子怡出演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我的父亲母亲》。

正是这部张艺谋执导的电影。

让她打下牢不可破的基础，从一个青涩的中戏学生，变成了一位真正演员。

《我的父亲母亲》

没错，在中国电影圈，张艺谋同样以点石成金闻名。

经他手点拨的演员，总能大放异彩，谋女郎从章子怡到周冬雨、倪妮无一例外。

甚至包括葛优。

在张艺谋手上，“东宝”葛大爷走出喜剧围栏，成了第一位拿到戛纳影帝的华人演员，比梁朝伟还早16年。

电影《活着》

不过，

与其夸赞张艺谋会指导表演。

还不如说他是“火眼金睛”，会选演员。

总能找到与角色相得益彰，迸发出巨大能量的演员。

当年拍摄电影《菊豆》，李保田一脸老相、苦相。

乍看很难让人相信：就这，也能勾人“红杏出墙”？

但是，李保田身上源源外溢的荷尔蒙却与杨天青这个角色“不谋而合”。

“丑”才对味。

一股加西莫多式的反叛气质，叠加画面中美轮美奂的巩俐，方才剥离皮囊，得以看向角色内心的原始欲望，成就了一次极其深刻的角色塑造。

不禁让人佩服张艺谋相角的狠辣眼光。

同样，电影《坚如磐石》张艺谋找到了“老搭档”于和伟。

为什么说是老搭档。

因为两人的“第一次合作”，是28年前老谋子的经典“黑帮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只不过，当时于和伟的身份是群演，籍籍无名。

《坚如磐石》才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合作。

2018年张艺谋邀请于和伟出演《坚如磐石》里的反派黎志田。

因为惊叹其精彩表演，方才有了第二次合作2021年的谍战片《悬崖之上》。

只是《坚如磐石》尺度太大，拍完一拖就是4年，其间故事我们后面再聊。

（备注时间线：1995年《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坚如磐石》（2023上映）——2021年《悬崖之上》）

《坚如磐石》

《悬崖之上》

于和伟在《坚如磐石》的精湛表现，再次证明了张艺谋的眼光。

因为黎志田这个角色，不同于以往“扫黑”题材里的反派，把坏字写在脸上。

和张颂文的高启强一样，他也是个复杂立体的人物。

让于和伟演，好比“瞌睡遇到枕头”——绝搭。

首先于和伟本身就极其擅长塑造内心戏复杂的角色。

早在《历史的天空》他演万古碑，虽是个手段狠辣，自私的小人。

然而有一场戏，于和伟却设计了一段万古碑在心爱的女人坟前唱歌的情节。

因为他坚信，人性不是单一的，即便是坏人内心深处也有柔弱情感。

《历史的天空》

其实我们看于和伟另外两个为人津津乐道的角色：刘备与曹操。

相对老版《三国》刘备的老好人属性，于和伟的刘备总带着小心思，甚至有点蔫坏。

同样，于和伟的曹操也是“雄”大于“奸”。

简单说，没有脸谱化。

所以拿到黎志田这个角色，于和伟也找到了一个点——复杂人性的撕裂感。

我们来看两场戏。

第一场是在船上吃火锅。

黎志田一边讲述自己小时候被表哥欺负的故事，然后一边把存有官员艳照的手机丢进滚烫的火锅，威逼这位官员从锅里徒手捞出来。

一种变态的残忍溢出银幕。

但在另一场戏，我们看到他一边用电话暗示手下去杀人，另一边却握住难产女儿的手，无助而温柔。

尤其最后在产房外面，他被人出卖，命悬一线时，仍旧不敢出声，害怕让里面的女儿听见。

撕裂感拉满。

于和伟变脸式的表演，为黎志田的坏找到了一种合理的真实性。

他说：“再肮脏丑陋的灵魂，也会有一处洁白”。

这种“坏”的合理性，成了角色与观众共情的桥梁，就像张颂文的高启强一样。

当然，也不是没有遗憾。

那就是表现精彩的“反派”于和伟，可能无法通过本片以男主角的身份去竞争相关电影奖项。

而翻开他的简历，你也会发现，其实于和伟距离封神。

真的只差一座有分量的影帝奖杯而已。

在《坚如磐石》里我们还能看到很多类似于和伟级别的表演。

比如张国立演的“保护伞”郑刚，同样精彩绝伦：角色质感集狠、坏、谄媚、老好人于一身，充分挖掘了张国立可邪可正的表演潜力。

还有雷佳音与周冬雨，两个演员有点木楞和轴的气质，也成功融入到了两位警察角色身上。

让人相信他们对正义的坚持不懈，是人性使然，而非一些更大更空泛的正确理由。

《坚如磐石》几乎每个角色都有极强的匹配感。

足见张艺谋对演员的使用有多精准。

02、勒是......雾都？

聊完第一件秘密武器，我们再看第二件：

卖座片的导演，一定是懂观众的。

上世纪80年代张艺谋拍过中国内地第一部商业动作片《代号美洲豹》。

尽管老谋子一直认为该片是失败之作。

但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这部电影对氛围的营造，能够明显看出张艺谋对商业类型片的理解，领先了同时代内地导演一个身位。

他知道怎么吸引观众。

即便是文艺片，张艺谋也会站在观众的视角去营造可看性。

比如对人物命运的始终关注，以及色彩的大胆使用。

所以《坚如磐石》张艺谋又张罗了哪些“好看”的元素？

一是故事。

虽然没有指明故事发生地。

但角色口中不时的“西南官话”，以及两江交汇处、火锅这些地标性元素，很容易猜出重庆这座城。

尤其当地人看到片中出现的某顶流商场、南滨路金色双子大厦以及千厮门大桥，更能笃定“勒就是雾都”。

重庆？扫黑？

讲到这里你应该可以联想到故事蓝本。

电影时长不算短，127分钟，结构完整。

但看过的人应该也感觉出来了。

似乎，它还可以讲得更多，角色与各路线索背后貌似还藏着一个更大的宇宙。

没错，流传最广的一个消息是：初剪版有157分钟，公映版127分钟。

而且，还额外增加了陈道明中央督导组这条故事线。

也就是说，实际删减的可能远不止30分钟。

仔细看的确有很多“草蛇灰线”：

比如何政军饰演的公安局中高层领导，角色名字叫文辉。

为什么偏偏姓“文”？

加之他有不少戏份疑似在阻止雷佳音介入寻找真相。

让人对其的影射浮想联翩。

张国立饰演的副市长郑刚。

这个角色本来还兼任公安局长。

公映版被删除。

还有陈冲饰演的郑刚妻子。

从黎志田的口中得知，其父应该是高官，郑刚仕途与“老爷子”颇有关系。

以上种种，虽不能完全对号入座，但也符合电影这门艺术的定义：来自真实空间的投射。

这样的题材当然敏感，据说最开始杜琪峰想拍，后来“知难而退”。

张国立在开拍前甚至对张艺谋讲：“你拍这个题材，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

一语中的，《坚如磐石》杀青后，整整4年多过去，才最终得以与观众相见。

当然，好处也显而易见：这样的故事背景，其张力、悬念以及对观众好奇心的挑逗，都拉的满满。

故事沉浸感自然一流。

二是类型片。

拍电影忌讳既要又要。

一部电影做好一种风格，表达好一种意境，已是功德圆满。

这次虽然拍的是扫黑题材，但张艺谋压根就没往主旋律上靠。

《坚如磐石》的出品是一部相当纯的警匪类型片。

或者说，犯罪电影。

老谋子粉科恩兄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三枪》直接买的科恩兄弟《血迷宫》剧本。

《满江红》结构与格局也充满了科恩兄弟影子。

不过《坚如磐石》才是最像的。

从《冰血暴》到《老无所依》再到《大地惊雷》，科恩兄弟的电影血腥而暴力，且总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转折感。

翻译过来就是刺激+经常性打破观众预期。

《老无所依》

《坚如磐石》无论是徒手烫火锅，还是墙体藏尸，亦或是防护服爆头、公交车爆炸、渡船逃生，都是大尺度的高能场面。

但最惊喜的，还是它打破了死亡铺垫，让角色受伤或者下线变得非常直接。

比如关键证人被车突然碾压，周冬雨惨遭割喉，均是在观众预期之外的操作。

《坚如磐石》

尤其黎志田这位大佬最后遭“内鬼”出卖，在女儿的产房外，被一棍一棍的往死里打。

以及雷佳音的身世真相揭秘。

统统让人看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命运无常和冷酷。

而这也是科恩兄弟电影最经典的元素。

张艺谋没有依附于主旋律的高举高打，而是把人性最真实和细微的东西，直接往观众脸上戳。

这样的电影首先是可信，接着便是震撼，最后就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精彩。

03、他只是做对了一件事

相比好莱坞“圆润”，国产电影在制作环节上经常会陷入失控，充满毛刺感。

就像我们的都市片，里面的普通角色往往过着与普通人断层的精致生活，很难信服。

反观安妮·海瑟薇那部《穿普拉达的女王》，讲的是个有点天马行空的故事。

但开篇寥寥几笔却把社畜与精致白领的早高峰临摹的惟妙惟肖。

没错，准确感。

拍电影其实不难。

有一个充满张力、能照射现实的故事。

找到一群合适的演员。

掐准一种准确的风格类型。

于是一部完成度高的电影就诞生了。

张艺谋所有的秘密武器，只是在《坚如磐石》做了一件正确事：准确。

无论故事、演员还是表达，都能找到电影应有的准确感。

以上这些成就了他在国庆档票房的遥遥领先。

但就是这样的“简单事”，却被很多导演遗忘。

汉·乐府《孔雀东南飞》曾将爱情初心比作磐石：“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简单厚实，千年不倒。

电影何尝不是？

初心“坚如磐石”，方得观众“坚如磐石”的支持。

文/范西里

（图片来自侵权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