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亚运友人，学古人如何风雅地说再见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何冬健 实习生 叶子

10月8日，杭州亚运会闭幕式上，小女孩手捧一朵盛开的“花”。新华社记者 陈斌 摄

攀花送友人，离别又匆匆。

杭州亚运会于10月8日闭幕。从期盼到相会，从重逢到告别，四海的朋友们在杭州相聚，也在这个秋意渐浓的寒露节气里迎来离别。

如何道这声“再见”？杭州有情谊、有巧思。或许，可以寻溯古人的风雅，带来一场“中国式浪漫”——

闭幕式上，杭州借荷花和桂花，以“攀花赠友”传承中式惜别之礼，以“荷桂共融”传达和合共生之情。

攀花，就是采折花草，是古代经典的送别意象。古时车马慢，书信远，一次挥别就可能散落天涯，因而离别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中国古诗词中有很多“攀花送别”的作品，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景观。唐宋以来，不论是文人雅士还是普罗大众，都常以“攀花”表达惜别之情，从李白的“藉草依流水，攀花赠远人”，到张籍的“春桥欲醉攀花别，野路闲吟触雨行”，古老诗词中的惜别场景，留给后人无数的浪漫想象。

但古人送别，并不一定像杭州亚运会，以高规格的礼仪，送出这朵“荷桂记忆之花”。樱桃花、牡丹、桐花、杏花、桃花甚至不知名的野花，只要随手可摘，都可以送。如写出“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的唐代诗人白居易就有一位好友元稹，他曾用樱桃花送别：“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他还曾折牡丹花送别，“莺涩余声絮堕风，牡丹花尽叶成丛”。花里花外，尽是烂漫。

所谓攀花赠友，最忆是杭州。这朵从1000个版本的“荷桂记忆之花”里，从成千上万朵荷花、桂花形象中，选取各自最美的一朵并融合为一的“荷桂记忆之花”，会留住关于杭州的一切记忆与美好。

明代画家沈周《京江送别图》（局部）：画面中主人乘舟远去，众人在岸边长揖作别。此时江南正是杨柳葱郁、山桃烂漫、风光无限之时。

古时，攀花送别与折柳相赠同时流行，并不矛盾，没有花时就送柳，没有柳时就送花。唐代诗人戴叔伦《送吕少府》就这么写道：“共醉流芳独归去，故园高士日相亲。深山古路无杨柳，折取桐花寄远人。”从诗中看，当时由于路边没有柳树，戴叔伦便随手折了桐花送给远行的友人。

细究“折柳送别”的最早源头，或许在春秋时期。《诗经·小雅》中有一首《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时杨柳已与出行有了文学上的关联，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感情。

古人在“折柳送别”时，还要吹笛，有时还放声歌唱，所以，古诗中常把折柳、吹笛联系在一起，来表达依依惜别的深情。如李白《塞下曲》:“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李白的另一首《春夜洛城闻笛》，这两首诗中所言“闻折柳”，应该是《折杨柳枝》这支曲子。

唐代长安灞桥两岸，十里长堤，一步一柳，由长安东去的人多到此地惜别，折柳枝赠别亲人。因为折柳相送盛行，灞桥附近的柳树条都被随手折光了。因为无法折到长柳枝，唐诗人孟郊《横吹曲辞·折杨柳》诗中只好解释道：“莫言短枝条，中有长相思。”

与杭州亚运会交相呼应的是，在北京冬奥会闭幕式“缅怀时刻”结尾处，让场内场外、东西方人们共情的节目《折柳寄情》，深情又含蓄：

星空下，传唱着李叔同先生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80位舞者款款走上舞台，一枝枝柳条逐渐呈现了出来，同时屏幕上也画出古画般的垂柳图，微风吹过，柳絮纷飞，飞到屏幕四周；此时舞台上又出现了365位演员，他们手里都捧着发光的柳条，从四周向中间缓缓行走，一直走到地屏正中央……

折柳不仅是送别，也是望归。李贺《致酒行》中写道：“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折断门前柳也未归，道尽忘归之意。

浪漫的中国人，便是用柳枝这一意象，把这份独一无二的中国式心意，将临别的万千心情向全世界人民诉说。

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第五幕局部）：歌舞阑珊之后，韩熙载送别友人。

当然，如果评选古代最有名的“送别”，唐代诗人王维送别友人元二无疑应名列前茅。有一年春天，王维在渭城客舍中设宴，请即将远行的元二喝酒，还写下了著名的离别名诗《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请酒送行，古谓“饯饮”，是古代最为常见的一种送别方式。这种送别方式一般在远行者上路前举行，最早源于先秦时已流行的一种叫“祖”的风俗。它原本是出行时祭祀路神的行为，目的是祈求旅途平安，后来干脆将送行喝酒称为“祖”。

“祖”有一套成熟的程序，多在驿馆内或路边设帐，摆上酒筵。这种送别方式在官员文人中间特别盛行，南朝宋时期的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中就记载，东汉郑玄应诏前往袁绍帐下做官之前，亲朋好友前来送行，“饯之城东”，到场者三百余人，“皆离席奉觞，自旦及暮”，郑玄饮酒300余杯方才成行。

其实，只要有朋友远行，不论是游玩、回乡，还是赴任、卸任、远征，古人都会饯饮。李白在《留别金陵诸公》记述的便是他当年离开南京时友人在白下亭为他送别的情况：“五月金陵西，祖余白下亭。欲寻庐峰顶，先绕汉水行。”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从古人的风雅道别中汲取营养，我想，一声“再见”，不是杭州亚运会的结束，是期待再相聚的美好祝愿。